“哈哈哈,这是我的一家之言,只不过是一个比喻!”已经吃饱喝足的宋疆站了起来,慢慢踱到身后那遮蔽了一整面墙壁的书架旁,用手轻轻抚着那一本本新的旧的书籍的书脊道。
“我的意思,这国家的兴衰更替就像是一条永恒不尽,却又方向鲜明的道路。而国家社稷就像是一辆马车,百姓则是那拉车的马,君王则是车中的乘客,官吏是那赶车的车夫和修理车辆的仆从。乘客有选择车夫和仆从的权力,却无驭马修造之能。车夫仆从有驭马修造之能,却无拉车之力。马有拉车之力,却无选择方向之权。其实自打车一上路,这方向就已经定死了,车中的乘客只不过是想早一点到达目的地罢了。车轮滚滚,马声萧萧,车坏了,马死了,车夫仆从病了,甚至于路途太远乘客老死了,都可以换一换从头来过,唯有这路,这方向是不变的……”
“你这是乱言祸国……”蔡卞是何等聪明的人,怎么会听不出宋疆话中的涵义,虽然宋疆把皇帝比作车上的乘客,殊为不敬,但是宋代的封建专制远未达到如明清般的顶峰,封建皇权在士大夫的眼中并不占很重的分量,甚至可以说是中国历史上最民主的一个朝代。况且宋疆的话也隐隐符合孟子‘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儒家思想,所以虽然听得冷汗琳琳,反对的声音却并不洪亮。
“难道不对么?早闻蔡大人自幼聪慧,博览全书,敢问自秦以来,强如两汉,盛如隋唐,江山社稷又都因何而亡?”宋疆哈哈一笑,端起酒杯问道。
“两汉皆因权臣篡权而灭,秦隋却是国主横征暴敛,都是两世而亡。唐和他们略有不同,最后亡于藩镇割据,武夫乱国。这和你说的历史车轮有什么关系?”
“这些都是些表面现象罢了,其实你我心里都明白。自秦商鞅变法废井田开阡陌,提倡土地私有以来,这根源就已经种下了。天下虽大,然地终有尽时。国家承平已久,人口必百倍滋生,致使地土终不敷所用,更何况其间还有贵族地主大力兼并,各级官吏压榨剥削,民何以堪?”看到蔡卞在一边默默看着自己一言不发,宋疆一口饮尽杯中酒接着道。
“秦隋两朝的皇帝穷奢极欲是一方面,但因为大量的土地兼并导致自耕农大量减少,而各地豪强地主的地往往又少缴税赋或不缴税赋,导致国库日空,入不敷出,只得加赋,也是最终导致灭亡的一个原因。观两汉之赤眉、黄巾又何尝不是如此。王莽虽锐意变法,可惜志大才疏,无力回天,各地揭竿而起者不乏其人,图落史家口实而已。唐虽败于藩镇割据,其实何尝不是豪强地主兼并土地所至,各个藩镇诸侯不过是当地豪强地主的代表罢了。”
“所以,依你看来这土地兼并是秦以来的大势所趋,注定无法更改的事?”蔡卞其实心中早已隐隐想到,只是未能像宋疆说的这般透彻。
“想我中华数千年,历朝历代皆重农耕而轻工商,只要土地成为私有财产,那他就成为了最重要的生产资料。人性喜富恶贫,将本逐利天生注定,这一点是不论圣人如何教化也改变不了的。而商鞅改土地为私有凡千年矣,已不可逆,故土地兼并已成大势所趋,再无可抑之法。故王荆公之法实为治标不治本之策,吾恐王荆公有步商鞅后尘之祸也!”
王安石变法,依然以控制土地兼并为主,而此时宋朝实际上已到了封建农耕经济向资本主义工业经济过度的第一个十字路口,王安石的变法又怎能奏效?这倒不是说宋疆有多高明,只是历经千年名人志士的总结,因此出发点已经不同。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是好?”蔡卞此时已经心中有底,只是还想看看面前的这个宋三公子还有何高才,能否有更好的办法。
“禹王治水,堵不如疏!地主豪强们要兼并且由他去,朝廷只需颁下法度,丈量田亩,按地交赋,地又没长翅膀,飞不上天去,怕他作甚!再说土地控于少数几人之手,征缴起来更加方便,有硬抗的只要用兵一围,还怕他不从!若真有冥顽不灵的只须杀他几个……”说到此处宋疆阴测测一笑,那张英俊的黑脸上透出一种冷冷的杀伐之气。
蔡卞摇头叹道:“真看不出来你居然出身佛门,你哪里有半点佛家的慈悲心肠?儒林士子岂可轻言践踏?”
宋疆笑道:“我不是践踏儒林士子,而是惩治那些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的恶霸豪强。圣人门下若已堕落如斯,还有颜面自立于儒林乎?只要天下百姓过得安乐太平,便是我佛最大的慈悲心。一路哭又何如一家哭?”
“如此或可保得国家农税足额入库,然那些失去土地的农民将何以为生?岂不是要逼他们去做陈胜吴广么?你这算是哪一门子万全之策?”蔡卞当即出言反对。
“这个世界上万全之策怕是没有的,只能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天下承平日久,人口百倍激增,将来有一天,即便是没有土地兼并,还是会发生许多人无地可种的事。重要的是要给这些闲人找到新的衣食饭碗。人多了,要住房子,要穿衣裳,要行路住店,吃喝拉撒一样也少不得。因此国家要鼓励工商,甚至那些要征的劳役也可用免疫法所收银钱雇人去做。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工商即开,我大宋百姓何愁不可安居乐业?吾放言十载之后的大宋,工商税赋必将超过农税占我国库之主载。到那时,兵备可备,河工可修,失地可复,我大宋必是一片盛世气象……”
蔡卞听到此处,正被宋疆的豪言壮语激励的浑身热血沸腾,却发现宋疆已戛然而止,回头看时只见宋疆倒卧于椅上,醉态可掬,想来是酒力发作,不禁失笑。忙叫下人把宋疆扶到客房安睡,这才发现这一顿饭竟然吃了三个多时辰,自己也该安歇了。
蔡卞回到卧房,夫人王雰尚未安睡,一个人斜靠在床上做女红。王雰见他进来,忙起身倒了杯浓茶,道:“快漱漱,一嘴的酒气,今天招待什么客人,竟招待了这么长时间?”
蔡卞漱过口,解衣睡下,笑道:“今天遇到了一个当世奇才,见识学问直追岳父泰山大人,且年刚弱冠,因此忘了时辰。”
王雰一笑,“天下鸡鸣狗盗之徒甚众,连爹爹也不曾看破,并因此而受池鱼之殃,你到能识得了?”这王雰是王安石的二女儿,自由饱读史籍,学识出众,故平常之人很难入得她的法眼,因此出言取笑。
蔡卞深知夫人学识见地都在自己之上,因此只把宋疆的言论一字不漏的说给她听,要他自己去下判断。及至王夫人听到那句“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后竟然轻叹一声“天若早降此人来助爹爹,变法何至于斯!”,尽然辗转反侧,导致一夜无眠,心中只想如何把此人举荐给爹爹,或可挽狂澜于即倒?于是翻身而起,于灯下修书一封,天刚亮便命家人送往东京。
其实宋疆又何曾真的喝醉,他只是觉得该说的话已经说完,蔡卞的心思却一时难知,顺便借酒装醉,趁势离席罢了。他其实自打弄清楚了这是那个年代,就一直有一个隐忧,‘靖康之耻’离现在只有五十年了,一个当今世界文化经济最发达,政治上最民主的国家即将被原始的野蛮的游牧民族所灭,自己还能来得及挽救么?五十年的时间不算短了,自己没穿越前的祖国只用了二十年便做到的事情,自己在北宋也一定能够做到,一定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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