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芗茗忽然感觉到叶文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有些高大起来,他想或许那个年代的人才是真正的先生,那个年代或许才是再穷不能穷教育,不像后来,再富也富不过教育局。他打量了一下这些孩子,发现除了二狗神色有异外,大家都很正常,没什么太大的感动,有时,无知是福啊。
看到二狗神色有异,刘芗茗感到分外的惊讶,这个平常总被叶文打的孩子,难道被叶文感动了?
叶文讲完后,宣布放学,刘芗茗决定晚上去二狗家问问二狗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黑后,刘芗茗到了二狗家。二狗的老爹李全有是一个典型的东北男人,一米八几的身高,虎背熊腰,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粗犷和彪悍。李全有看见刘芗茗到来,非常高兴,对刘芗茗道:“芗茗来了,吃饭了吗?来上炕一起吃玉米饼子吧。”
“吃过了叔,我来找二狗玩来了。”
“和叔客气什么,来在上炕吃点。”全有叔热情道。
“叔,真吃过了。我可不和你装假。”
“爹,芗茗来找我,那我和他出去玩去了。”
“你成天就知道玩,多和人芗茗学学,看人家怎么读书读得那么好。”身为生场队队长的李全有和大多数村民不一样,别人都认为知识没多大用,可李全有却认为知识还是有用的,比如五六年那会,毛主席的最高指示是:现在叫技术革命,文化革命,革愚昧无知的命,没有知识分子是不行的。
“文化革命”、“技术革命”是50年代末60年代初的流行口号,当然那时候的“文化革命”与后来的“*”含义完全不同,李全有认为后期的变质,完全是一群不懂装懂的人瞎胡闹。
“哦,知道了爹。”二狗说完就和刘芗茗一起出来玩。
两个人走到了经常去的空地那,刘芗茗问二狗道:“二狗,今天叶老师声情并茂的发言,你感觉如何啊?”
“烦死了。”二狗不耐烦道,“那个叶老头也真坏,就知道打人手心,还是去年好,去年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果然如此。”刘芗茗暗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刘芗茗直视二狗的眼睛,严厉的问道。既然不是感动,那二狗当时神色有异肯定是因为其他的原因了。
“没……没有,绝对没有。”二狗躲闪着刘芗茗的目光,语气飘忽道。
眨眼,躲闪,二狗此时的样子很明显的告诉刘芗茗他在撒谎,刘芗茗也越发肯定了二狗一定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二狗。”刘芗茗厉喝道。
“我觉得叶老头太坏了,他老打我手心,我就想和高杆两个人去偷偷的打叶老头几下出出气,芗茗啊,本来我也想找你的,但是你成绩那么好,叶老头对你也不错,我想你不会和我们一起去打叶老头的,就没告诉你,你别生气啊。”看见刘芗茗生气了,二狗立刻倒豆子般一气说完,他害怕刘芗茗生气打他,想起林建军满脸是血痛苦的蹲在地上的情景,二狗就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刘芗茗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诚惶诚恐的二狗,有些好笑的道:“还打人家叶老头呢,你能打过吗?”
“正面当然干不过叶老头了,我想和高杆两个人趁着天黑,在叶老头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扯条绳子绊他个大跟头,他倒下的时候,我和高杆上去给他几下子,然后就跑。”二狗有些得意道,他认为自己的计划完美无缺。
汗,看来二狗也不是一无是处,貌似这个计划成功的几率很高。刘芗茗觉得不应该让二狗动手,叶文虽然严厉了一些,但叶文真是一心为这些孩子们好,只能说他的方法不对。刘芗茗觉得应该和叶文谈谈,他确信叶文会和自己谈的,一则是自己的学习成绩非常好,二则是自己的老爹很强大,叶文还是会给些面子的。
“二狗,我想过几天叶老头会改变教育方法的。你还是别打叶老头了。要是让我知道你动手打叶老头,嘿嘿……”刘芗茗连劝带威胁。
“嗯。”二狗有些无力的答道。“不打就不打吧,谁让你那么厉害呢,但是我一定要往叶老头的小木棍上撒尿,让叶老头一打我手心后,小木棍就把小木棍弄折(注一),以后就打不了了。”二狗得意的想道。
第二天,中午放学后刘芗茗找到了叶文,叶文很诧异的看着刘芗茗,他看不透眼前的孩子,比如他从来都不听课,但是只要考试就是满分,有时自己出一些只有在初中才会讲到的一元二次方程应用题,可是他居然还能解出来。要知道当时很多高中生都不一定能解出来的,因为那个时候很多人都荒废了学习。正因为如此,叶文不怎么把刘芗茗小屁孩看,而是当成一个有自己主见的小大人。
“叶老师好。”刘芗茗礼貌的问道。
“好。”叶文应道。
“叶老师,昨天老烟叔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你可不可以帮我想想啊。”
“好啊,你说来听听吧。”
“从前有个想买鞋子的人。他先在家里拿根绳子量好自己脚的尺寸,就把量好的尺寸放在自己的座位上了。他到集市上去,却忘了带上量好的尺寸。他已经选好了一双鞋,想比比大小,发现量好尺寸的绳子忘记带来了,于是又急忙赶回家去取。等他带着绳子跑回来时,集市已散,他最终没能买到鞋。别人知道后对他说:‘为什么不用你自己的脚试一试呢?’他固执地说:‘我宁可相信量好的尺寸,也不相信自己的脚。’叶老师,你说这个人是不是傻子啊。”
“你老烟叔说的这个故事是郑人买履,出自《韩非子•外储说左上》,它就是告诉我们要从实际出发,懂得灵活变通,不能犯了教条主义。”叶文知道老烟的,他对老烟神交已久,知道对方也是个有真才实学的大才。
“哦,叶老师,前几年讲不学知识,知识越多越反动,我们都野惯了。还老最高指示,给老师提意见,老师不许打击报复革命小将。对了,老烟叔昨天还和我说李白了,李白是谁啊?”
对于刘芗茗这种跳跃性的思维,叶文有些反应不上来,听见他说李白,叶文想也不想的道:“李白斗酒诗百篇,是个大才啊。”
“老烟叔可不是这么和我说的,老烟叔说李白爱喝酒,一喝就喝醉,喝醉酒就爱吹牛逼,吹的都是千古名句。”
“这个老烟真是荒唐。”叶文有些生气的道。
“叶老师别生气,我就觉得老烟叔说的对我们这些孩子的胃口。老烟叔还说,叶老师现在和我们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啊。既然理都说不清,叶老师讲的,我们能听进去才有鬼呢。对了,老烟叔让我告诉你好好想想。”刘芗茗说完就走了。
叶文回到家后,仔细的回味了一下刘芗茗的话,难道这个老烟是告诉我要因材施教,对于这些野惯了的孩子,不能用过去的那种私塾教育了。
这一夜,叶文一夜未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