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蕊。”随着平川一声低唤,寒蕊神经质地一抽,回过头来,随即遮掩道:“原来是将军回来了,吓我一跳。”
“早上的甜羹里,你放了什么东西?”平川微微地笑道:“托你的福,我倒是睡了个好觉。”轻轻的一句话,揭穿了她的诡计。
寒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仓惶,但她很镇定:“将军说什么呢,我除了糖,还能放什么呀。”
他定定地望着她,眼光如刺,仿佛可以看到她内心,寒蕊有些心虚,却强撑着,做若无其事状。
“不要玩火,寒蕊。”平川幽幽地开了口。
“将军说什么呢,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寒蕊轻轻一笑。
平川犀利地望过来,随后眼光淡淡移开:“你怎么从宫里带出来的,就怎么送回去。”
寒蕊不语。
“宫里丢了个大活人,你以为皇上不知道?”平川沉声道:“他没有声张,是在给你机会……”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寒蕊漠然回答。她已决计,抵死不认帐。
“天下虽大,他却无处可去,”平川低声道:“寒蕊,你真的以为,皇上不敢杀你?!”
她低头沉思半晌,忽然凛声道:“你当年可以做到的,我也可以。”
“如今已不是当年!”平川加重了语气:“我手握重兵,你有什么?!一个公主的名号?!百无一用的名号?!”
她猛地抬起头来:“你还有重兵!你可以帮我的!”
她打的,居然是这样的主意!真是幼稚!平川沉下脸,冷冷道:“当年我以重兵想胁,是框复社稷,如今再以重兵相挟,是忤逆谋反,你知不知道?!”
“我不是要争皇位,只想保他性命……”她动容道:“也许你肯开口求情,皇上就会网开一面……”
“如果我去求情,他就死得更快!”平川低吼道:“你忘了惠将军造反打的旗号了?!我倾向于谁,就代表我手里的兵拥护谁,皇帝会任由我同情磐喜?!”
她一怔,呆住,几欲泪下。
“磐喜和磐义,我只能选择一个,你也一样。如果我现在要选择磐喜,当年,我就不会选择磐义。”他望着她,长叹一声:“磐义如今要这样对待磐喜,换过来说,如果我当初选择的是磐喜,他也一样会这样对待磐义。就算重新给你一次机会,注定仍然只能选择一个,你愿意选谁?你会愿意磐喜杀了磐义吗?!”
现实确如平川说的这么残酷,她骤然间意识到,卷入皇位之争,远没有败者为寇的可能,一旦失败,便是死亡。不管她多么的不愿意,在她当初选择磐义的时候,也就同时放弃了磐喜!她更悲哀地发现,如果时光倒流,让她重新选择,她还是必须选择把磐义送上皇位,毕竟,磐义才是她的亲弟弟!
寒蕊猛然间用手捂住了脸,哭起来。
“寒蕊,”他轻轻地,将手抚摩着她的肩膀,柔声道:“你不去做,也没有人会责怪你……有些事情,无论你怎么努力,都是改变不了结果的……”
她抬起泪眼,望着他,她的心伤就这么穿透他的心扉,痛得他的骨头嗤嗤作响。她做不到冷酷,所以在现实中,注定要受伤。他可以对一切无动于衷,惟独对她,放不下。
平川站在公主府外,迟疑片刻,叩响门环。
下人开了门,喊一声将军,却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
平川默然道:“我是驸马,不能进去?”
“公主吩咐了,除了她,任何人不能进入。”下人回答。
“那要是官兵呢?”平川沉声道。
下人不慌不忙地回答:“官兵当然不能进,这是公主府。”
“如果有圣旨呢?”平川冷笑一声。
“圣旨来了再说吧!”猛一个高声,平川调头一看,寒蕊已经上了台阶,她说:“我心情不好,回来住几天,调养一下,将军回去吧。我想回去了,自然就会回去。”抬脚跨进门槛,大门紧跟着飞快地掩上,生硬地将平川拒绝了。
平川站在大门外,半晌无言。
“平川……”按理,禀告完军务,就该退下了,可是这当口,皇上却叫住了他。平川站住,心里已知为何。
“听说寒蕊住到公主府去了?”磐义漫不经心地问。
平川波澜不惊地回答:“我们闹了些不愉快,她回去住几天,臣猜想她气消了,正预备去接呢。”
“是么?”磐义玩味地一笑:“可否告之朕,你们究竟是为何红脸啊?”
平川镇定地说:“公主想替臣纳妾,臣发了她的脾气。”
“哦,”磐义淡淡地笑道:“纳妾么,也不是什么坏事。”
平川顿了顿,说:“公主就是小孩心性,想当然……”不管她做了什么,都请看在她不成熟的份上,饶了她。
“她从来都是这样罗,”磐义漠然道:“不坏事,也就不用管她了。”只怕,她的任性会坏事。
平川默默地,住了口,揣摩着,磐义这话,还有别的什么含义。
磐义轻声道:“朕是皇帝,为了体制,如果寒蕊犯了错,也是要罚的……”他瞟平川一眼,说:“自古以来,王子犯法于庶民同罪,要朕说,王子犯法,该罪加一等!不然,规矩的威严体现在哪里?!”
平川一惊,不敢答话。
磐义随即又缓和了口气:“不过,她也不会犯什么大错,毕竟,有你看着她嘛。”他微微一笑,俯视过来:“平川,我母后的忌日在即,我若拿源妃开祭,也会仁至义尽,让他们母子见上一面的……”
平川闻言,知道皇上已经不打算兜圈子,开始明说了,赶紧跪下,恳求道:“臣一定不会让皇上失望的。”
“忌日当天巳时,朕要在这正阳殿里,见到磐喜。”磐义显然已经没有了耐心,他说着话,已经站起了身,阴冷的声音在殿中想起:“或者,你可以告诉寒蕊,不要以为朕不敢杀她!要么,把磐喜交出来,要么,她给磐喜陪葬!”言毕拂袖而去。
平川跪在殿上,只觉得冷汗涟涟。
天已经亮了,寒蕊刚起床,下人就跑过来禀告,说红玉来了。
看见红玉进来,寒蕊一点也不意外,只淡淡道:“将军叫你来的?”
“不是。”红玉说。
“是不是都没关系,”寒蕊说:“你也是来劝我回去的?”她瞥红玉一眼:“再过几天,我自然会回去的。”
红玉说:“不是呢。是润苏公主一早送信来了,说请你去一趟庵子里,有话跟你说。”
寒蕊愣了一下,幽声道:“连她也要来劝我了,难道,真的有这么不妥当?”
红玉试探着向前斜过身子,轻声道:“公主,你会去么?”
寒蕊缓缓地起身:“怎么不去呢?去……难得她主动要见我,我们姐妹,都已经这样了,还能痛痛快快见几次……”
红玉鼻子一吸,长吁一口气,靠上前:“公主,我陪你去。”
“不用了,你回将军府吧,”寒蕊说:“我一个人去。”她说:“你回去告诉将军,他的想法我都知道,虽然是为了我好,可是有些事,我还是不得不做,不然,以后都会无法原谅自己的……”
红玉还想说什么,却没有出声,只点了点头。
寒蕊的马车出了公主府。
红玉也从大门里迈了出来,却只是在门边站住,望着府门对面的深巷。
一身甲胄的平川徐徐地走过来:“辛苦了,红玉。”
红玉凄然一笑,红着眼圈道:“我从来没有骗过公主,这样违背她……是很对不起她……我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至少没有错。”平川沉声道,举手一扬,小分队制住下人,飞快地进入了公主府。
冷月庵。
“公主,寒蕊公主来了。”晚秋隔着帐帘禀告。
木鱼声停住,润苏还跪堂前,没有回头,只问:“她有没有说,是为什么事而来?”
晚秋回答:“她说你叫她来的。”
润苏怔了一下,随即轻轻摇头道:“也罢,既然来了,也只好将错就错了。”她吩咐道:“去兰清堂,我在内堂同她说话。”
“你不见她?”晚秋说:“还跟上次一样,隔着门说话?”
“到该见她时,自然会见她。”润苏缓缓地起身道:“今天既然他们把她推过来,我也就劝劝她,若是还有别的办法,他们怎么会想到要借用我来成全这些事呢?已经无所谓相互利用了,不过是因为我们都是可怜人,互相还有那么点可以利用的价值……”
寒蕊坐下,望着紧闭的门页:“润苏,最近过得好么?”
“挺闲适的。”润苏的声音很平静。
“你找我来,有什么事么,好象挺急的。”寒蕊笑道:“来了又不见我,还非得躲在屋里。”
“下次,你就能真正的见到我了……”润苏的话里,似乎藏着什么玄机:“寒蕊,以后做什么事,你都得自己小心才行,别再那么任性了,毕竟已经不是当年。”
“我在做什么,自己知道,”寒蕊黯然道:“你不在,我也没人可以商量……不过是把握一条,不管做什么,都得保证将来不会后悔。”
润苏幽幽的声音从门里传来:“我不在,你可以同平川商量啊,他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寒蕊踟躇着,转过了话头:“我终归是要离开将军府的,得学会自己处理事情。”
润苏轻轻一笑:“你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