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在外面当差,带着人到这作甚?”
吏部后院,王猛被人给拦住了,吏部尚书可不是那么容易见的。
“小的这是领曾大人来见尚书老爷的。”
王猛嘿嘿陪着笑脸:“赵哥您给通报声,早上尚书老爷来的时候,特意嘱咐过的。”
“哪个曾大人?”
拦住王猛的侍卫盯着曾毅。
“下官曾毅,户部新任九品检校,今日特来领取官凭文书。”
曾毅赶紧冲着这侍卫拱手,能在这吏部衙门内拦人的,肯定是吏部尚书的亲信。
“等着。”
侍卫赵宏点了点头,虽曾毅是九品官,可刚才王猛已经说了,这是尚书今个特意叮嘱过的,他进去通报也就是了,其余的,不该问的肯定不会多问。
“这是咱们吏部衙门的侍卫长。”
等那侍卫赵宏进去通报以后,王猛凑在曾毅身边,小声道:“咱们整个吏部的守卫都归他管。”
曾毅闻言,微微点了点头,像是京城六部这样的衙门,除了衙役外,一般都会有侍卫看守的,以免出了什么乱子的。
“您在着候着,小的就先退下了,门前不能没人看着。”
王猛冲着曾毅不住拱手。
正说着话,那赵宏已经回来了,冲着曾毅招了招手:“进去吧,尚书大人见你。”
曾毅来不及和王猛说话,整了整衣衫,抬腿走了进去。
进屋,迎面就看到了满脸笑吟吟的吏部尚书郭朴,曾毅赶紧躬身行礼:“下官曾毅,见过尚书大人。”
“不必多礼。”
郭朴坐在椅子上,微微抬了抬手,态度温和:“果然是青年才俊,气度不凡。”
郭朴,也是坚决的反严官员,所以,对曾毅这个敢当众怒骂严世藩的士子可是很欣赏的,若不然,也不会特意叮嘱看门差役要带曾毅来见他了。
郭朴打量曾毅的时候,曾毅也在偷偷观察郭朴,不过,曾毅可不敢如郭朴那样上下打量他,只能是眼睛余光偷看一下罢了。
熟知历史,曾毅可是清楚,这位如今的吏部尚书郭朴,日后可是入了内阁的,虽说因为种种原因,只在内阁呆了一年有余,但,内阁可不是谁都能进的。
“坐下说话。”
郭朴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笑着道:“今个只是老夫在京城听闻了你的名声,恰逢你来吏部领取官凭文书,便见上一见,不必那么拘束。”
曾毅苦笑,连连摆手:“长者跟前,晚辈岂能不懂规矩,晚辈若是坐下,怕是心中惶恐不安。”
微微点了点头,郭朴眼中浮起了一丝欣赏之色,原本,他对曾毅的印象是鲁莽,不知分寸。
今个之所以要见曾毅,是念在曾毅有风骨、明是非、知大义的份上提点曾毅几句罢了。
谁知,如今乍一见面,曾毅的态度却让郭朴有几分满意的,如此看来,也并非似那酒后狂言之人。
“历次科举,能得陛下亲自下旨封官的,是不多的。”
郭朴微微一笑,提起了这事:“虽然只是九品官员,但你身上的担子却是不轻的。”
“下官明白。”
曾毅点头,冲着西苑的方向拱了拱手,神情严肃:“微臣定然不负皇上所托。”
微微点头,郭朴冲着曾毅摆了摆手,道:“去吧。”
说完这话,郭朴不在搭理曾毅,低头看起公文了。
“下官告退。”
曾毅虽然心里迷糊,不懂今个郭朴到底是想做什么,可他却没问话的资格,压着心头的疑惑,躬身退了出去。
等曾毅离开,郭朴方才放下手中的公文,笑着嘀咕道:“不错的苗子,说话做事四平八稳。”
原本郭朴是想提点曾毅的,可刚才和曾毅的那一番对答,在其看来,已经不用提点了。
刚才郭朴以私下的及朝堂两种截然不同的语气和曾毅说话,而曾毅能及时反应,明白什么时候该以什么身份说话。
先是以晚辈,后是以下官。
这虽然不过是两个最为简单的称呼,但是,却能体现出曾毅的玲珑心。
所以郭朴的提点自然是不必了,毕竟,并非师生他的提点也是有限的,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希望此子能在太湖那边无恙吧。”
郭朴叹了口气,太湖那边的事情可没那么简单,这次负责督办赈灾的是严系官员,若说不会趁机中饱私囊,郭朴是万万不信的。
而曾毅又是和严世藩结下了仇怨,如此一来,曾毅在太湖那边可就更难了。
说到底曾毅不过是个九品的芝麻绿豆大的小官,更在朝廷当中没有任何的势力。
如此小官,面对严家这庞然大物,其结果可想而知。
就算曾毅有圣旨又能如何,圣旨在那些个官员眼里,远远没有他们的私利来的重要。
从郭朴的屋内出来,外面就有人把曾毅的官凭文书及官袍给准备好了,这一套官袍是吏部给准备的。
以后的官袍,可就要自己按照定制规矩准备了,吏部可就不在负责了。
至于那十个侍卫,包括轿夫,吏部已经安排好了,问了曾毅离京的时间,到时候直接去曾毅府上,而且这路上该有的盘缠,也都是户部那边出的,不用曾毅自己掏腰包,这是规矩。
从吏部出来以后,曾毅就直接回家了。
“快,快穿上官袍让大娘瞧瞧。”
刚进院门,曾毅就被一直在院子内等着的曾老夫人给拉住了,知道今个曾毅要去吏部领取官凭文书,一大早曾毅刚出门,曾老夫人就在院子内等着了。
“孩子刚回来,也不让喘口气,慌什么慌?”
曾应年在旁边冷着声音开口,不过,却也迎了上去,接过曾毅怀里的绿色官袍,原本还紧绷着的一张老脸立时咧了开来,嘿嘿笑着。
“好,好啊。”
一双粗糙的大手来回摸着绿色官袍及上面绣着的练鹊图案:“好啊,好啊,咱们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饿了吧?”
曾老夫人拉着曾毅的胳膊,笑着道:“赶紧吃饭,大娘让人准备了一桌好吃的。”
“多吃点,不然等去了太湖就没的吃了。”
曾毅连连应着,的确,到了太湖那边,他的一言一行就该小心谨慎了,真敢在那大灾的地方胡吃海塞,指不定就被哪个御史弹劾了。
“今个午后孩儿想着去户部一趟。”
曾毅同旁边正抱着绿色官袍傻笑的大伯开口,道:“好歹侄儿也算是户部的官员了,总不能不去一下就直接离京吧?这似乎不合规矩。”
“是该去下咧。”
曾应年连连点头:“以后你们都是同僚了,该去的,该去的。”
其实,曾毅想去户部,却并非是因为日后的同僚关系。
曾毅看的明白,皇帝这次给他个户部的九品官,让他去太湖查看,其实就是看中了他背后没什么势力。
而且,想来这个时候皇帝心里已经对严家父子不满了,所以才会挑他这差点被严世藩打死的进士。
而让他去太湖,又给他这个九品官,是刻意的,不给他太大的权力,一来,皇帝还在犹豫对严家父子的态度。
毕竟,严嵩伺候皇帝那么多年了,嘉靖帝心里也是不愿动严家父子的,但严家父子的所作所为已经快要触到嘉靖帝的底线了,这点后世的历史上可是记载的很清楚的,所以才会派一个芝麻绿豆官前去,这是其一。
其二,曾毅能入了嘉靖的法眼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他一个新科进士,凭什么让嘉靖给他更大的权力?
可以说,如今,嘉靖下的这道圣旨,已经是破例了,别的,曾毅就别想了。
但是有一点,若是曾毅从太湖回来,带回的结果让嘉靖帝满意,那,他肯定不必继续呆在户部了。
若是不满意,依着史上记载嘉靖帝的脾气,肯定是直接丢官罢职,更不会呆在户部了。
所以,户部,曾毅去不去,其实一样。
但,大明朝的朝堂是讲究资历的地方,且曾毅有着他自己的雄心壮志,日后若是他成长起来的时候,真要几个官员争夺一个官职的时候,自然是资历多的占优势。
不管是在户部做过什么职位,只要提起了,在户部呆过,那就是资历。
当然,这种资历并非是成了户部的官员就有的,如果成了户部的官员,可却一次都没去过户部,那日后被提起来了,也是一个短板。
所以,曾毅要去户部一趟,在点卯的本子上签上他的名字,这就足够了。
毕竟,从太湖归来可就没这个机会了,按照规矩,官员从回京,不能归家,不能去衙门,只能在宫外候着,等陛下召见之后,才能一切如常。
当然,若是皇帝太忙,没空见的话,可以恩赐臣子归家,但是,却要在府上闭门,不能外出,时刻等着圣旨召见。
而以历史上对嘉靖帝脾气的记载,雷厉风行,一旦面圣,之后不管结果如何,都不可能在继续呆户部了,除非是嘉靖帝继续把他放在户部。
但这个可能在曾毅看来不大。
曾毅想这么多,只能算是未雨绸缪,既然来到了这个朝代,而且熟知这个朝代的历史和规矩,那他肯定是要好好谋划的,尤其是这个阶段,是一步都不能踏错的。
“还没给你说呢,等你去太湖了,我和你大娘也准备回老家了。”
吃饭的时候,曾应年对曾毅道:“出来这么长时间了,你那两个不争气的哥哥也不知把家里折腾成什么样子了,也该回去看看了。”
“你以后也是朝廷命官了,大伯也帮不上你什么了。”
“回去以后,还要去祠堂给列祖列宗们上香。”
“你当官了,可不能学那些狗贪官,咱们家不缺银子,不能坏了名声。”
曾应年絮絮叨叨的,说的话也都是没头没尾的,下去话和上句话没有任何的牵扯。
“孩儿记下了。”
曾毅连连点头,他也知道,大伯不舍得他,毕竟,从小到大都是在大伯家长大的,和亲生的没两样。
曾老夫人已经开始摸眼泪了:“咱家不缺银子,自己别缺吃缺穿的。”
“等这次从太湖回来,请几个丫鬟……这次回老家,大娘托人给你说个婆娘……。”
曾老夫人抹着眼泪,一手摸着曾毅的头发,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她眼睛。
皇家长子贵,平民小幺宠,曾毅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小时候走路都怕磕着了,大了,家里的饭菜都是曾毅喜欢的。
“要是不顺心了,咱就不当这官了,回家………………。”
曾老夫人说道最后,已经是泣不成声了,根本说不出话了,抱着曾毅一直哭。
“瞧你这老婆子,哭什么哭?”
曾应年虽说也是两眼通红,可却不满的瞪着曾老夫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拍了拍曾毅的肩膀:“别搭理你大娘,没事哭什么哭,又不是以后见不着面了。”
说完这话,曾应年长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