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永寿宫。
嘉靖身穿青色道袍,盘腿坐在蒲团上,而对面则是垂首站着内阁次辅徐阶及阁员蔡云程。
“撕了。”
嘉靖声音中听不出悲喜之色:“这是来向朕告状的吗?”
徐阶身为次辅,这个时候肯定是要开口回话的:“老臣不敢,或是那曾毅不知分寸,在奏折上写了什么,惹怒了严家小子吧?一时激愤之下撕了奏折。”
“只是,奏折上的内容无从得知,更不知如今湖州那边情况如何,这才是最大的不妥。”
徐阶的话虽然是这么说的,可是嘉靖也不傻,他虽然一心痴迷修道,可却也是头脑过人,唯独在修道一事上痴迷,不懂得醒悟罢了。
而在朝政之上,嘉靖可是一点都不含糊的,尤其是下面这些大臣的心思,嘉靖可是一清二楚的。
“臣子们的奏折,同为臣子,如何撕得了?”
嘉靖虽然仍旧盘腿坐在蒲团之上,可身子却是微微前倾,脸上带着一丝笑意询问徐阶。
只是,嘉靖虽然带着一丝的笑意,可他这笑意却让徐阶胆寒。
扑通一声,徐阶和蔡云程两人先后跪倒在地。
“是臣未能及时拦住,请陛下赎罪。”
徐阶伏地叩头,他是知道嘉靖脾气的,这个时候他要是敢说什么请陛下治罪,那嘉靖是绝度不会留情的。
“呵。”
嘉靖冷笑了一声,摆了摆手,叹了口气:“都起来吧,跪下作甚,朕还缺你们两个跪不成?”
“你们拦不住或是不想拦,朕都不问了。”
“只是,你们须知,有些事,朕心中是明白的。”
徐阶和蔡云程两人再次叩头,不敢吭声,这个时候,不管说什么,都很容易被嘉靖训斥,与其如此,还不如不开口的好。
“这次的事情就此打住。”
嘉靖叹了口气,身子直了起来,双眼微眯:“严嵩有这么个儿子,也够他头疼的了。”
话说到这,徐阶和蔡云程两人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这事若是单独放在严世藩身上,那嘉靖绝对不会轻饶,可偏偏,严世藩是严嵩的独子,而嘉靖又念几分严嵩的旧情,所以,这事也就不在追究了。
世人都道当今圣人冷酷无情,可其实,嘉靖也并非真的冷血,只不过,早些年把天下士子都给得罪个精光,如今,也只能是以这份冷酷无情甚至喜怒无常来对付百官,总不能让他一个皇帝对百官服软吧?
这种情况,有的皇帝或许能做出来,可是却绝对不会发生在嘉靖身上的。
而严嵩,其虽然被满朝文武称为奸佞,可对嘉靖却是绝对的忠心,而且平日里嘉靖的丹药炼制的时候,都是严嵩在旁边盯着的。
这么多年了,嘉靖总是不能真绝了严嵩的后,让他落个凄惨晚年,所以,才会一直睁只眼闭只眼。
反正在嘉靖眼中,只要朝廷的事情不乱就成。
而且,朝中有争斗,他这个皇帝才能轻松。
这些种种搀和在一起,才造就了如今的严世藩,可这也是有一个度量的。
“湖州那边,锦衣卫已经上报了。”
嘉靖声音低沉:“那湖州知府及同知被抓,皆证据确凿,回头,锦衣卫那边自会派人押回京城受审。”
“这事,你们就不用搀和了。”
嘉靖说完这话,停顿了一会,喘息有些粗,他这些年来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朝臣包括太医都知道这是痴迷丹药的原因。
可偏偏,没人敢当着嘉靖的面说出来,谁敢说嘉靖是因吃了那些丹药而毁了身体的?
谁若是敢这么说了,太医能被直接赶出太医院甚至砍头,官员则是不受他待见或是直接罢免。
久而久之,这已经成了众所周知但又无人敢说的事情了。
甚至,如今,嘉靖的身上已经开始出现红点了,这在太医看来,是了不得的中毒,可偏偏嘉靖认为,这是他修道有成的表现。
如此,如今百官其实嘴上没人敢说,可心里,都是在盘算着当今圣上还有几天好活的,朝堂之中的站队可是风起云涌。
“至于湖州那边,朕已让裕王前去,尔等不必多言。”
徐阶和蔡云程两人对视了一眼,不敢再多说什么,一起告退。
出了大殿,徐阶方才缓缓开口:“陛下这是准备选皇子了?”
旁边的蔡云程微微点头:“前几天,听闻景王去了沿海。”
当今圣上的儿子是不少,可大多夭折,能长大成人的,也就皇三子裕王和皇四子景王了。
虽说长幼有序,可自从前太子病逝后,这太子之位一直空悬,以至于景王也有了颇多的心思,且,真论起来,景王仅比裕王小一个月罢了。
只不过,景王是妃子所生,裕王出自皇后。
按理说,长幼有序,嫡庶有秩。
可偏偏看好景王的是大有人在,至于裕王,虽也有看好的,竟然却不多,这和裕王的脾气有关。
裕王一直都是不争不抢的脾气,而景王却与之相反。
虽说裕王的脾气若是做了皇帝肯定对臣下温和,可他这不争不抢的,皇位如何来?
所以,现在裕王这边其实是不占便宜的,只不过,如今的争斗,还没牵扯到内阁这边来的。
内阁这边,是不会轻易站队的。
如今,陛下分别把这两个皇帝派出去,这可就有了考校的意思了。
徐阶和蔡云程两人之间官员两个皇子的猜测,紧是两人各自一句话,就在不提这事了。
历朝历代,储君都是最为禁忌的话题,稍有差错,站错了对,那就是前程尽毁的,更何况,当今圣上对此可是非常忌讳的。
永寿宫中,嘉靖扔进坐在蒲团之上,脸上带着一丝讽刺的笑意:“朕把这两个儿子派出去,朝中的那些个臣子,估摸着该乱起来了吧?”
旁边一直伺候着的黄锦轻轻往前凑了一下,低声道:“要不然让锦衣卫盯着些?”
“不必。”
嘉靖大手一挥,带动袖子掀起一阵凉风:“朕自有打算,让他们闹闹也好,朕也想看看朕这两个儿子到底如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