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世间有什么事情是驻守广陵的前将军满宠预料不到的,眼前的情景肯定是其中之一——黄龙元年二月,吴国卫将军全琮率军三万,陈兵广陵南岸,朱据与吕骞各自领兵一万护卫全琮军左右两翼。
明明去年十二月才签了和议停战,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吴国就撕毁和议出兵广陵,虽然说满宠事前本来就对和议换来的和平不抱期待,但吴国这么无耻还是刷新了他的三观下限。此时的魏国,才经历了一次新败——毋丘俭远征公孙渊大败,目前司马懿已经和王凌赶赴河北接替毋丘俭指挥北征大军,朝廷方面肯定是腾不出手来应付吴国大军的,满宠只有自己想办法应付眼前的危机。可是,怎么办呢?
“伯宁莫不是在担忧吴国大军之事?”满宠闻声回头,来者正是赵俨——原大司马军师,淮南失利时为吴国俘虏,作为和议条件之一得到释放,如今官拜广陵太守。
“是啊,伯然有什么好办法吗?”满宠问道。
“有。我早就在东吴安插了间谍,如今正好用来解广陵之困。”赵俨一脸坏笑,“你还记得隐蕃吗?当年在我帐下的一个刀笔小吏,如今可是东吴的廷尉监呢。哈哈,前线三路吴军将领之一的朱据可是与他来往频繁,互称挚友。据我所知,朱据与全琮向来不和,只要在这上面做点文章,则不费一兵一卒即可退敌。”
“哈哈,果真如此,我定当启奏陛下,为伯然邀功。”满宠闻言大喜,示意赵俨进屋细说。
而另一边,蜀国前线大营。丞相诸葛亮看着宗预的来信,有些欣慰,也有些烦恼。欣慰的是,吴国终于同意出兵了,烦恼的是李严的事情该怎么办。“文伟,你对于东吴要求处置李严一事怎么看?”如今前线大多为武将,诸葛亮自认为不足与谋,唯有参军费祎,在政事上颇有见解,如今蒋琬和张裔不在身边,也只能听听他的意见了。
“丞相,骠骑将军李严奉丞相之命镇守东疆,兢兢业业,又为大军北伐筹措粮草兵丁,可谓尽心竭力。如今只因为吴国一句话就罢了他的官职恐怕难以服众,甚至会引起益州旧部离心离德,极端情况还会招致萧墙之祸。如今前线战事僵持,后方可万万不能出乱子啊!还望丞相三思。”费祎看了诸葛亮递过来的信笺之后,顿时面色凝重,上前劝诫诸葛亮深思。
“的确,那文伟觉得怎么办比较妥当?我的打算是明里先行免职,暗中迁往他处,只要做个样子给吴国看看就行了。”诸葛亮点了点头,又问道。
“在下也是这么觉得,丞相不妨召李严将军来汉中,本来我军出子午谷北伐,汉中守卫略显捉襟见肘,正好可以让骠骑将军来稳定后方,同时保证大军粮草运输安全。”费祎想了一会儿回复到。
“好,就这么办!”
五日后,蜀汉刘禅的圣旨就到了江州都督府。李严看了,忍不住想要骂娘,一旁的李丰则劝慰父亲不要过于恼怒。
“诸葛孔明简直够了,我不过是按照他的意思办事,如今却要我来背黑锅!”李严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父亲,丞相不是还修书一封和您解释了么,只是暂时迁您为汉中太守、中都护,之后风波过去自然会官复原职的。”李丰倒不怎么生气,毕竟这次刘禅的旨意让李丰代理江州都督以作为补偿。
“哼!你让传旨的尚书令陈震等一下,我有话问他。”李严听了儿子的话,心中不以为然,倒是打起了这位尚书令同乡的主意。
仲春二月,雍凉地界还是天寒地冻,而千里之隔的江南却已经是春水初起,春意盎然了。但此刻,吕骞骑在战马上倒是无意流连于这无边春色之中,因为据军中的消息人士,昨日卫将军全琮和左将军朱据起了正面冲突,因为担心事态恶化,他只好将军务交给老将丁奉,自己一人赶来调解。
才刚进中军大帐,就感到一股威压迎面扑来,吕骞环顾四周,见众人皆是面露难色,沉默不语,卫将军全琮坐在正中,面露愠色,却并不见左将军朱据的身影,想必是先行离开,回自己军中去了。“吕骞见过全将军,敢问全将军对于后续作战是怎么安排的?我们陈兵江南也有三五日了,是该尽早确定作战计划,再拖下去,恐怕贻误战机啊。”吕骞看这阵势大约是没人来给自己解释情况了,索性直接问全琮。
全琮见吕骞来了,神色稍稍缓和,勉强挤出一张笑脸,寒暄到:“吕将军怎么来了,恕全某有失远迎啊。”说罢,全琮拱了拱手,又示意吕骞坐下说话:“克韶请坐,目前我意让左翼的朱据部北上盱眙,警戒北边下邳和寿春守军,由中军主力进攻广陵城,由克韶所部留守曲阿,防止曹魏水师自长江口骚扰我军后方。”
“既然将军已作决定,那属下回军中准备即可,为何面有愠色?”吕骞心中已经猜到朱据与全琮因何而起矛盾了。
“主要是左将军朱据不同意这个方案,不知他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是寿春和下邳守军不会南下,要求和我一起进攻广陵。我苦劝许久,最后反倒惹恼了他,说我是独断专功,简直是无理取闹!”全琮越说越气,但吕骞倒是听到了一个很让他介意的点。
“朱将军说他得到消息,可曾说从何人处得到消息?”
“这个我倒没问,他也没说,怎么啦?”全琮到似乎不介意消息来源,“反正肯定不是什么靠谱的路子。”
“没什么,也许是我多虑了,这样,如果全将军信得过,就由我去劝一劝朱将军吧。”这个“消息源”实在激起了吕骞的好奇心,无论如何都得去探个究竟。
“无妨无妨,如果克韶能劝左将军回心转意,别的倒是无所谓。”全琮听说吕骞要亲自去劝说,顿时来了精神。
出了中军大营,径直向西赶去,江岸边一片桃红柳绿,蝶舞蜂鸣之景,实在是春色醉人。不多时,吕骞便来到左将军朱据驻扎的句容滩头,正好看见朱据送一人离开大营,隔得远倒也看不清此人样貌,索性作罢。
“朱将军送客呢?”吕骞这一问倒是冷不丁吓了朱据一跳。
回头一看,朱据就笑了:“原来是吕将军啊,怎么不声不响就来了,有什么事吗?”
“为进军方案之事。”吕骞说完就看见朱据嘴角抽搐了一下,“我主要是想问问朱将军,您是从何处得知寿春与下邳守军不会南下的消息的?”
“这个啊,”朱据脸色明显缓和了不少,甚至还有些许得意,“是隐蕃先生所说。”
“隐蕃?”吕骞一脸茫然,这名字从来没听说过啊。
“想来也是,吕将军离开建业日久,平素与世家大族也无甚来往,对于这位去年秋末才从青州来江东的才子定是知之甚少。隐蕃先生目前在廷尉郝普手下担任廷尉监一职,但是单论才干见识可是堪比祢衡的大才,甚至连陛下都对他的辩才赞不绝口!”朱据言语之间充满了敬佩之意,倒让吕骞听得一身鸡皮疙瘩。
“即便如此,他又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呢?”吕骞心中的疑惑不仅没有减轻,反而愈发怀疑起这位大才子的动机。
朱据毕竟不傻,也听出了吕骞话中有话,收敛了笑容,反问吕骞:“吕将军的意思是不信任隐蕃先生?!别的我不知道,但是以隐蕃先生的人品,断不会讲些空口无凭的事来。”
吕骞听了不由苦笑,也不知道隐蕃给朱据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能让朱据这么信任,看来要想让朱据改变主意是不容易了:“哪里哪里,我只是好奇隐蕃为何如此消息灵通罢了。”
朱据“哼”了一声,不再计较。
吕骞自觉无力劝诫,只好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句容大营,临走前,他偷偷向哨兵打听了刚刚离开的那名客人的名讳——正是隐蕃其人,这个隐蕃不呆在廷尉衙门,军营倒是跑得挺勤快的啊。
翌日,拗不过朱据的全琮修改了进军方案,命令吕骞分兵两部,一部约四千众由丁奉带领驻守盱眙,余部则仍由吕骞带领,守卫曲阿,左将军朱据部与中军主力一同进攻广陵,第一次广陵攻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