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我和吴勇是一个村子里的?”郑功成问。
“听说过。”左丘明回答。
“我们的村子比较落后,交通不便……”
“山清水秀。”左丘明说。
“也可以说穷山恶水。”郑功成说。
“很少有人用这个词形容自己的家乡。”左丘明说。
“你知不知道79年发生在南疆的战争?”
“听说过。”
“37年过去了,燃烧的山林早已恢复生机,昔日战地变为购销两旺的贸易市场。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记得两万炎黄子孙在那里捐躯,两百多名中国战俘在那里打下屈辱的烙印……”
“吴建国……”
“对!”郑功成说,“他是其中之一!”
左丘明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听到这个故事,一个早已被人遗忘,早已没人回忆的故事。1979年,南疆战事起,如果没有这场战争,吴建国可能会是一名优秀的士兵,拿到种种荣誉,然后荣归故里。他训练刻苦,成绩优秀,但是这场战争,带走了他许多战友的生命,也带走了他毕生的荣耀,留给了他无尽的耻辱。没上战场前,每个人都想象自己成为战场上英雄,纵使身死,也受万人敬仰。然而到了战场,才知道战争的残酷,昨天还和你说话的战友,今天便已经血肉模糊。吴建国第一次感到害怕,他以为他不怕战争,他每天盼着在战争中一展身手,可是当那一天真到来,他发现,战争的残酷远远超越了自己的想象。由于吴建国训练刻苦,成绩突出,被派去执行特殊任务。同他一起的还有他的班长王前进,此外还有五个人,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暂且叫小A、小B、小C、小D、小E。那次,吴建国他们连队深入敌后,刺探敌方情报,开始很顺利,但小C踩上了地雷,血肉模糊。巨大的爆炸声引来了敌人。他们且战且退。所幸,他们只是遇上了小股敌人。顺利突出了包围。但班长认为任务没完成再一次深入敌后,这次他们活捉到一个战俘。但双方语言不通,于是决定将其带回,说不定可以获取很大的情报。但是,带着一个战俘回去,远比想象中困难的多。很快他们便被发现,被困住了。他们一路跑着,小B中弹身亡,但班长任然执意把战俘带回去。然后,吴建国腿部中弹,渐渐的他体力不支,成为班里的拖累。现在只有两种情况,一是放弃战俘,将吴建国带回去,第二是将吴建国放弃,将战俘带回去。也许,仅仅是因为也许,战俘掌握着巨大的情报,张前进决定放弃吴建国,班长一心想把战俘带回去,其余人默不作声,吴建国看着班长,“不是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吗?”
“对不起,我没有选择。”说完,班长掏出一把枪。只装了一颗子弹交到吴建国手上。
“你可以选择:杀了我,让他们带你回去或者将子弹留给自己,但是千万不要做战俘!”
说完,转身而去,看着远方的战友,吴建国心里万念俱灰,他将手枪对准了班长,可他下不了手,最终他朝天上放了一枪。班长停下,转过头看了他一下。
“对比起,我真的没有选择!”
说完带着战俘和战友快速离开了吴建国。于是,吴建国一个人留在了那里。期间,他曾想过自杀,但不知道什么理由使他坚持活了下来,成了战俘。
郑功成讲完这个故事后,左丘明久久的站在了那里,一动不动,他从没想过,吴勇的父亲竟然有这么多过去。
后来,那个战俘也没有什么情报,也是的,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兵,能知道什么战略要点。即使没有情报,那个班长也成为了英雄,获得了许多荣誉。战争结束后,被提了干。军区还宣传了他的光荣事迹。
1979年3月吴建国在交换战俘的时候被换了回来。回到部队后,刚开始对他们热情关怀,但没有持续多久,在医院接受体检治疗后,一律被送到了“学习班”。他们在那里没有行动,且接受审查人员夜以继日的盘问,详述被俘经过与被俘期间表现,同时还让他们检举他人变节行为、有损祖国利益言谈等。几个月后,严格的审查终于结束。没有意外吴建国失去了解放军军籍。带着有污点的人事档案复员回乡。回到家乡后,吴建国以为结束了。他可以慢慢的抚平心中的创伤。没想到噩梦才刚刚开始。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吴建国成为了一个被人鄙视人,被人嘲笑,被人欺负,人们渐渐吧这种鄙视放在了吴勇身上,儿子英雄好汉,这是我们很多人的看法,所以上学期间,吴勇一直是被人欺负,嘲笑的对象,甚至老师也对这种行为保持沉默,默许这种行为。左丘明一直静静的听着,一言不发。
“那个班长后来呢?”许久之后左丘明问。
“宣传没取得预期的效果,提干后,有几次顶撞上级,大裁军时,转业到地方工作。”郑功成回答到,“问这些干吗?”
“他的荣誉是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高层知道这些事情吗?既然知道,为何还把他捧为英雄?”
“我不知道。”郑功成回答到,“但是很多时候之所以出现英雄不仅仅是因为英雄本身,而是国家需要一名英雄。”
“很深奥,”左丘明回答,“我听不懂,但在西方,他们对待战俘如同对待英雄,因为战俘也是为国家做出贡献的人。”
“我知道,”郑功成说道,“这是各国传统不同,并没有对错,我们的邻国日本也是不允许有战俘的。”
“所以美国战胜了日本。”
“但他有多方面的原因,你不能将其归为……”
“王前进拿吴建国毕生的荣誉去换取自己肩章的一颗星,这是事实!”
“左丘明,你不能这样说。王前进提干并不仅仅因为这一件事。他本来就是一名优秀的班长……”
“将自己的战友抛弃在荒山野岭,这就是优秀班长做的事情……”
“你以为他愿意,他没有选择!”
“什么叫没选择?”左丘明说“他完全可以……”
“吴建国是一名军人,就该执行命令……”
“你不要转移话题,我们在说王前进。”
“换了我我也会这样做!”郑功成吼道,“左丘明!你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有多少人长眠异国他乡,八年抗战,抗美援朝……多少人牺牲后我们连名字也不知道,跟他们比吴建国的荣誉又算什么?”
“是的,我没有资格指责别人。我只是在对一个事件陈述自我的看法,我的看法就是该死的是……”
“左丘明!你以为邱少云想死吗?你以为董存瑞想死吗?他们没有选择,他们不死,那死去的将是他们的战友。我相信如果受伤的是王前进自己,他也会将自己留在那里!”
“他可以把自己留下,但不可以留下自己的战友。”
“左丘明!别忘了,你也是名军人……”
“不是了,现在不是了。”左丘明打断郑功成的话。
“好吧!”郑功成说,“以前对你的爱国教育算是白上了。”
“我不知道你信不信,”左丘明说“在战场上我可以给任何战友挡子弹……”
“不管怎么说,王前进所做的没有违反部队纪律……”
“康德说过,有两样东西,人们越是经常持久地对之凝神思索,他们就越使心灵充满日新月异、有加无已的敬仰和敬畏:在我之上的星空和居我心中的道德发则。而道德败坏之人必将……”
“停,停一下!”郑功成说,“谁说的?”
“康德!”左丘明回答。
“你确信?”郑功成问道。
“好吧!我承认我在结尾加了一些自己的话。”左丘明说,“回家有段时间我在思考生命的意义,吴勇救了我,我该如何活下去,我是谁?从哪里来?到那里去?为了思考这三个终极问题。我看了许多哲学书籍,认识了许多哲学家康德、黑格尔、尼采、马塞尔·普鲁斯特……”
“马塞尔·普鲁斯特什么时候研究哲学了?”郑功成打断左丘明的话。
“口误。”左丘明说。
“有没有思考出来什么东西?”郑功成问道。
“有一次我去BJ市找我姐姐,门口保安问了我这三个终极问题。”
“好了,不要谈这么高深的话题了,我们换个话题吧!”
“连长,如果是你,最后一颗子弹会不会留给自己?”
“现在是和平年代……”
“我说的是如果!”
郑功成迟疑了一下,坚决说道:“我会的!”
“连长,你变了。”左丘明说。
“哪里变了?”郑功成问道。
“如果以前我问你,你会毫不迟疑的说会,但是现在,你迟疑了。”左丘明说,“我觉得在生死一刻,一旦迟疑,便往往会下不了手,给自己找借口。”
“刚刚那一刻,我想到了我的女儿。”郑功成回答到,“去年回家时,她竟然认生,我对不起我的家人。但对他们来说,我死了或许比活着更好。”
“什么意思?”左丘明问道。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活着,他们就回背负无尽的耻辱,而我死了,他们便是烈士家属。”
“你不是他们,你怎么知道他们怎么想?”左丘明回答,“连长你说这样的话,你之前在我心中高达的形象矮了一些。”
“矮就矮吧!”郑功成回答,“不要说这些了吧!我们不能换个愉快的话题吗?”
“哦,对了,你的女儿叫什么名字?”左丘明问道,”是不是什么诗宣之类的?”
“郑赢!”郑功成回答。
“郑赢,好名字啊!”
“哪里好?”
“反过来就是一扫六合的秦始皇——嬴政。”
郑功成听后哈哈一笑,“这我真没想到。”
“连长你怎么老这样?”
“那样?”
“老是把名人的名字倒着用。你是郑成功你女儿更厉害是秦始皇。”
“什么老是这样,我名字是我老爸取得,我女儿的名字是我老婆取得,他说将来要让女儿成为人生赢家,不要像我一样,我说了算吗……”
“连长我知道了。”左丘明说。
“知道什么了,我只是觉得老婆在家很辛苦,给孩子取名这些小事没必要争论,再说郑赢这名字不是很好吗?”
“我真的知道了,你不用解释了。”
“我!”郑功成想了想说道,“随便你怎么想吧!”
“连长,”左丘明说,“我还想问一句,当他们欺负吴勇时,你在哪里?”
“我在人群中。”郑功成说。
“你这个回答太让我失望了,你知道吗,你在我心中的影响一直是完美的,高大的,你敢为了我们跟上级争吵,尽管对方深居高位,但是……”
“是不是在你心目中的高大形象又矮了一些。”郑功成说。
“没有。”左丘明回答。
“没有?”郑功成不解。
“崩塌了。”
“崩塌了?”郑功成问道。
“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崩塌了,碎了一地。”左丘明说。
“这样也好,我本来就是普通人,左丘明,你不能对我要求太高。”
“所以你站在人群中一起嘲笑,鄙视吴勇,以鄙视别人显示自己的高尚?”
“不是的,我只是害怕。”
“害怕什么?”
“我害怕站在人群的对立面。”
“人群,对立面?”
“对,人群对立面。你没有经历过所以不知道它的可怕,所以你刚才说的如果,我会了结自己,你鄙视我也好,嘲笑我也好,到很多事情,我没选择的。”
“没选择,又是没选择,吴建国的班长就是没选择,他却给了吴建国选择,不管他如何选择,都是一场悲剧。”
“好了,不要说了。”郑功成说。
“为什么不说?”
“我******说不要说了!”郑功成火冒三丈。
“今天在吴勇这里说一些开心的事吧!”郑功成说道。
但左丘明默默无语,他盯着郑功成迷彩服上面的八个字:战争来去,士兵永存。这使他想起了电影《极限特工》里的一句话,电影很一般,但有一句台词令人深思:战争来了又走,我的士兵依然忠诚。战争走了吗?也许,但左丘明深知,战争从未走远,他一直在旁边窥视,虎视眈眈。等到你疏于战备,等到你刀枪入柜,马放南山后它又会再度归来。
“你知道吗?”郑功成继续说着自己的话,“我的一个同学现在在美国,每次打电话,他总是炫耀自己的成功,又一次,他给我发了一张在金门大桥的照片,说那里很美,但是那里再美,又怎么比得上左丘呢!左丘明你说左丘是你心目中的圣地,我又何尝不是呢!”
“连长,你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左丘明说。
“随你怎么想。”郑功成说。
“连长我想问你一句话。”
“说”
“你觉得投身军营值得吗?”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只有愿意不愿意。”
“那你愿意吗?”左丘明问。
“一息尚存,爱吾所爱。”
左丘明听后哈哈大笑:“连长,你一个粗人什么时候变得跟指导员一样了,文邹邹的?”
“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了,我不是粗人,我是明牌大学毕业的。”
发过火后,郑功成感觉心情好多了,两人相识一笑,这时一辆辆装甲车破阵前行。
“有演习了吗?”左丘明问道。
郑功成摇摇头,“常规训练,如果是演习,你能站在这里?”
外人看到这里一定觉得钢铁长城威武雄伟但左丘明知道那些装甲车驾驶员心中的想法:妈的,那么多泥土,回去要洗到什么时候。
想着想着左丘明想到了苏宁,在营区,左丘明和苏宁坐在菜地的旁边,左丘明讲着自己在左丘种种遭遇,苏宁托着腮望向远方,阳光照耀在她的身上,此时的左丘明回想到,当时的她是那么美,她无限向往的说:左丘那么美,我想去看看!带苏宁来左丘,这应该永远无法实现了吧!左丘明想到这里,左丘明内心一片悲凉。
“怎么了?”郑功成看到左丘明脸上的不悦问到。
“没什么,想起了往事,现在一事无成,连个女朋友也没有,如果吴勇知道了,该嘲笑我了吧!”
“放心吧,面包会有的,爱情也会有的。”郑功成拍了拍左丘明说道,“左丘明,你记得,如果有一天,你成功了。不要让自己过的太舒服。”
“什么意思?”
“你知道吗,每天晚上我只盖一条被子。”
“我知道,你是连队的猛男。”左丘明说。
郑功成听后笑了笑,“其实,我是个很懒的人,每天起床时,如果被窝太舒服,我就不想起床。”
左丘明听后恍然大悟。
“我刚来连队是,那时部队对干部的管理很放松,于是我每天睡懒觉,常常不起床,有一天,一个15年的老班长对我说:‘排长啊!你天天这样,那些早起的战士,每天经过你的床铺时,可能不是鄙视,但也绝对不会是敬仰。’我听后,脸红了,对他说:‘我也想早起,可是起不来怎么办?’他说:‘看你盖的被子里三层外三层,当然不想起来了,如果我是你,我也不会起的,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以后别把被窝搞的太舒服了。‘我听后仅仅盖了一条被子,第二天按时起床,从此一直坚持到现在,我一直盖一条被子。”郑功成说,“左丘明,所以你要感谢那些使你不舒服的人。感谢那些让你早起的人,感谢那些逼你跑步的人,感谢那些让你刻苦训练的人。以及感谢,感谢那些,那些逼你相亲的人。”
“我知道我应该感谢我的父母,到没必要感谢他们逼我相亲吧?”
“有必要!”郑功成回答,“关心你结不结婚的就只剩下你父母了。”
“连长,别说了。”左丘明打断郑功成的话,“我知道了,我人生的遗憾太多了。”
“有遗憾的人生才是正常的人生。”
“但一生都是遗憾也不太正常吧!”
郑功成听后一阵无语。
“如果可以回到高中时代,”左丘明说,“我想谈一场恋爱。”
“高中的恋爱,仅仅是谈谈而已。”
“我知道,我就是想谈一场耍流氓式的恋爱。”左丘明说完看着郑功成。
“你白头发多了。”左丘明说。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飞麾下炙,五十玄翻塞外生。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玄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貌似除了可怜白发生之外,其他的你一件也没做到。”左丘明说。
“你来左丘就是打击我吧!”郑功成说。
“算了,吴勇,我该走了。”左丘明站了起来。
“走吧!”郑功成说着站了起来,对着吴勇的墓碑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我们走了,改天来看你。”
“我也改天……”左丘明说完感觉不对改天,改月,“唉!还是改年吧!”说完敬了一个自以为很标准其实很挫的军礼。
郑功成看着他的军礼心里默念道:两年前做不到的两年后依然。
“说什么?”左丘明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你们新兵连时的事情,似乎有七八年了吧!郑功成说着脑海里浮现出了左丘明新兵连时的情景。那时郑功成是左丘明那批新兵的连长。当时下着雪。似乎以后杭城再也没有下过那么大的雪。那时他们站在操场训练队列,老兵在旁边扫雪,边扫边指点谁的动作到位,谁是最优秀的,谁是最挫的。当训练由排头至排尾依次敬礼时,由头至尾依次都是标准的军礼。轮到左丘明时,扫雪的老兵一阵爆笑。
连长怒火攻心,“笑什么笑?别训练了,把他们赶走!”
说完便把新兵解散了,和老兵打起了雪仗。由于新兵人数众多老兵渐渐的被逼到了角落。吴勇被逼急了大声吼道:“谁再打,下老连队后老子搞死你们!”
众新兵一时被吴勇吓到,不知所惜,纷纷看着郑功成。
郑功成说:“怕什么?有我在,打!”
话音刚落一个个雪球砸到吴勇的身上,脸上,衣服里。
想到这里郑功成露出了微笑。
“笑什么?”左丘明打断了郑功成的回忆。
“没什么,想起了一些往事。”郑功成看着左丘明郑重的说,“左丘明,你以为你的人生很失败。但你是,你是我带过的最好的兵!”郑功成停顿了一下,“之一。”
左丘明突然听到郑功成的肯定,脸刷的一下红了。他想起了曾经无数次,郑功成对他大声呵斥道:左丘明,你是我见过最挫的兵!没有之一!
“之一,那剩下的还有谁?”左丘明问道。
“每个人,”郑功成回答,“我带过的每个兵,一共456个,都是最好的!”
操,左丘明心里骂道,还以为你表扬我,原来是夸自己。
“连长我真的要走了!”
“走吧!”郑功成回答道,“海明威曾经说过,这个世界很美好,值得我们为之奋斗!”
“我同意后半句。”左丘明说。
说完左丘明便向山下走去,走了很远,左丘明回过头,郑功成依然站在那里,一个人,显的那么高大,又那么渺小。、
远方,残阳如血,左丘明望着如血的残阳突然想到以前炊事班烧的猪血豆腐汤,很好喝。
再见左丘,左丘明突然对未来有了信心,当然,这个信心不是来源于郑功成的馒头会有的,爱情也会有的。
也不是来自于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式的心灵鸡汤,而是源自于他的左氏思维:事情已经糟糕到底了,还会差到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