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台北之后,想起来的事也越来越多,去过的地方,发生过的事,甚至说过的话,常常在言谈之间闯进脑海里。大脑手术就像留了个伤口,现在的情况就是结痂中,我相信当疤痕淡化得好像没这回事之后,我就能完全康复。
一起生活久了,感觉和大家就跟以前没两样,朋友就是这样吧,只要真诚去交往,就算只有一天也能很交心。
偶尔我还是会陷入死胡同,怀疑自己究竟是“想起”还是“记住”?但那些到底是真是假也都不重要了,因为我真的越来越像以昕,这样的发展不就是我一直在努力的吗?照理说,我们应该都要开心,期待的,但大家眼里的某种情绪和那些没说出来的话,又让我迟迟不敢真正踏出那步。
那一步?
当初以昕没跨出的。
习惯了台北的生活后,我也开始到宝儿的店帮忙,从打杂的到做做小饼干,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工作,让我活得很实在。下午,店里没什么客人时,我就会坐在吧台纪录最近的生活。
常常有种错觉,或许我早就已经恢复记忆了,只是我不知道。哪天,可能是一个人的出现,一句话的点醒或者哪一个场景的重游,我会突然发现,原来我都记得的,切切实实的记得这一切,我爱的和爱我的。只是我没想到,提醒自己的是那个当年站在楼下,对自己说着不想后悔的我。
在笔记本上随意记载这几天阿耀他们带我去过的地方和事情,门上的铃铛响了,清脆悦耳,带来了好久不见的人。
“不好意思,我们已经休息了,你可以……”走向门口,看着进来的人,我认出,“小春!”
他也是一脸惊讶,“昕?”
这几年,大家和小春还是有保持联络,因此对于我“手术失败”的消息也知晓,宝儿尽量以最简单的方式跟他解释现在的状况。
“那现在身体还好吧?”
“我都有定期回医院做检查,所以没什么问题。”
“你们坐一下,我收拾厨房,小春,晚上留下来喝一杯。”宝儿转身到厨房还不忘回头叮咛。
“这几年过得好吗?”
“普普通通啦,幸好以前吉他学得不错,现在在乐器行教学,算还蛮自由的。”
“那你跟你女朋友还好吗?”
“嗯。”大概没料到我会问这个,小春不好意思的搔搔头。
“回来后,我们聊起这件事,Fish说其实当时她不恨你,只是忽然失去了有点难受,所以对你做出很多任性的要求。”
小春把眼神放到窗外,“我知道,所以我只能过得幸福一点来报答她。”
“谢谢你,当初要我不要后悔,所以我才能坚定的分清所有的关系,否则也许我们现在都还在痛苦当中。”小春把眼神收回,放在我身上。
影片的倒带很迅速,没有声音的,过程中全部一点一滴都在退后,模糊不清,但按下play键后,一切就会鲜明清晰。如同我的记忆正在倒带,从那天在楼下说着不要后悔的我,连同妈妈的,阿森的,阿耀的,Fish的……大家的,一起回来了。
小春的脸在泪眼朦胧中,我笑了,嘴里尝到一点咸味,胸前跳动的频率,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同时也听见自己跟小春说:“因为我也不想后悔。”
睡了好久,终于醒过来,重生的第一件事就是有流不完的眼泪,这五年来没能流的,压在心里的,全随着满溢的记忆流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