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高歌坐了起来打了个喷嚏，然后他接着慵懒的躺在了天宝武库冰冷坚硬的屋顶上。虽然离家的时间还不算久，但是他看着冥界红云密布的天空，忽然很怀念自己在总兵府院子里懒洋洋地晒太阳的时光。冥界虽然看着还算光亮，但总有一种挥不去的冰冷和凄清。自从九幽说北羌跟金雀王朝要打仗了，他就一直心神不宁。这几日练习地火流转刀的时候就因为常常走神，没少被九幽责骂。
原本九幽说这刀法修炼完第一层的乘风境界，高歌就能回到阳间去替九幽寻找那个谁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的“十方天印”。可是九幽却没想到原本他以为资质鲁钝的高歌，竟然轻松地在几日内突破了乘风境界，而且隐隐快要摸到了第二层焚心境界的门槛了。
忽然，高歌身边的空气出现波纹状的扭曲，九幽从这波纹中走了出来。
今天九幽的情绪似乎也有些低落，他看着躺在屋顶发呆的高歌，语气低沉：“差不多该是你要走的时候了。”
“哦。”高歌也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我也没什么东西可以教你了，剩下的路，要靠你自己去走了。”九幽也在屋顶盘腿坐下，自从自己开始镇守冥界，几乎从未跟人说过话。四百年前仲玉凉来过冥界，可是三日不到就走了。难得遇见了又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可是还是要离开的。
高歌忽然如暖阳一般笑了，他指着天空那红云深处：“神君，你说，那最高处的风景是怎么样的？”
九幽顺着高歌的手指方向眯着眼睛看过去：“最高处？......没有永远的最高处，在另一个时空里，我曾以为当上一个门派的掌门就是最高处，可是后来觉得当上什么武林盟主才是最高，而后又觉得修炼到天人化生境界才是最高，到了天人化生，又追求能突破成神，到如今，真的成了神了吧，对我来说最高的地方就是摆脱这冥界的枷锁，让我可以去别处看看。”
“谢谢你。”高歌语气温和地冷不丁冒了一句。
“啥？”九幽一愣，没明白高歌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一句话。
“我曾经以为此生无望可以站在最高处看最美的风景，于是带着一副面具，浑浑噩噩地活着。而你赐予我的力量，正是我能去往最高的地方去欣赏最美的风景的盼头。”高歌轻声说道，然后一声长啸，身形如龙跃起，直冲天际。
九幽望着高歌九天之上的身影，不知为什么鼻子却有些酸。他抽了抽鼻子，然后右手上凭空变出一把通体黝黑的长刀，他朝着在天上正在运用“御天乘风诀”自由浑洒身形的高歌高声叫道：“小子，接刀！”，然后随手将长刀向天上掷去。
“好！”高歌伸手一抄，握住刀柄。此刀入手颇沉，高歌扫了一眼，黑色的刀身不见任何锋芒，但是刀背上刻着的细小的咒文却似乎有暗金色光芒在上面流转。高歌默运地火流转刀的法门随手一劈，这长刀仿佛与他心意相通，一道黑色刀气从刀刃上斩出，刀气没入云中，竟将好大一块红云撕成两截。
“好刀！”高歌又随手劈出三四刀，然后从云中飞旋而下，落在了九幽身旁。
“喜欢这刀么？”九幽看着仍然在摩挲刀身的高歌轻声问。
“自然喜欢，这刀仿佛就是为了地火流转刀法而生的！”高歌赞叹，然后抬起头问：“这刀，送我了？”
“嗯，送你了。”九幽的语气听起来丝毫没有吝啬的意思。
“好，那谢谢啦！”高歌喜滋滋地说，然后又问：“对了，那刀鞘呢？”
“刀鞘？”
“对呀，刀是好刀，没有刀鞘这刀也不方便携带啊！”高歌很认真的说。
那长刀好像听到了高歌这话，忽然震动了两下，然后高歌手里一轻，那刀竟凭空消失了。
“明白了？”九幽眯着眼睛，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刚刚高歌提问的关于刀鞘的问题。
高歌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好半天才回答：“明白了！”
高歌是真的明白了，他也知道那天在神殿外曹愚的弓箭是藏在哪里的了，他也明白仲玉凉看见曹愚凭空变出弓箭的时候所说的“神识”了。
原来跟一柄兵刃真的达到心意相通之时，真的可以将兵刃藏在自己的精神意识的深处。高歌再一动念头，那黑色长刀凭空出现，又回到了他手上。
“好刀啊，对了，这刀叫什么名字？”高歌不住摩挲着刀身，爱不释手，然后他随口问九幽。
九幽走上前，拿过高歌手里长刀，然后屈指轻弹刀身，刀身发出阵阵嗡鸣。九幽神情庄严：“此刀刀名天牙，是我初入天人化生之时采天外玄冰铸出雏形，后来创立了冥界之后又用极阴地火重铸了一次。此刀乃是极阴之兵器，却也是极霸之兵！”
那刀好像听到了九幽的夸赞，骄傲地发出了两声嗡鸣。
“天牙！如牙一般撕开天地么？”高歌念头一动，长刀竟从九幽手上消失，回到了高歌的手上。九幽见此情景，无奈苦笑：“这养刀啊，就跟养女儿似的，到了要嫁人的时候，胳膊肘一个劲儿往外拐。”
“这么好的刀，我可不会辜负它呢！”高歌举刀指向天际：“天牙神刀，你就陪着我，一路去那最高的峰顶可好？”
天牙又嗡鸣两声，像是答应了。
“我还是有些话要叮嘱你的。”九幽正色道：“心思太重，则刀亦不正，刀若不正，则刀势不成。倘若刀无大势，那你这辈子刀法练到焚心境，估计也就到头了。”
“哦！”高歌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你懂了？”
“没懂！”
“以后会懂的......好了，时候也差不多了，我该送你回去了吧？”九幽神情寂寥。
高歌沉默半晌，然后说：“还没，我想留下些东西再走。”然后他翻身掠下屋顶，立在天宝武库的铁门前。
他记得，门后那个长廊的左壁上，留着仲玉凉四百年前留下的剑痕。
至今依旧剑气凛冽。
九幽挥袖，铁门亦如当初，“咿呀呀”地无风自开。
高歌信步走入长廊，九幽也紧跟而入。长廊两侧油灯闪烁，高歌驻足望去，那仲玉凉留下的剑痕依旧剑气喷张。
“神君，你说过，这天牙刀乃是至阴至霸之刀，对吗？”高歌转头，轻声问道。
“没错！”九幽肯定的点了点头。
高歌随手挽了个刀花，然后用刀尖抵着那正对着仲玉凉留下剑痕的对面的空白墙壁，缓缓说：“其实在这些日子里，我也悟出了一招刀势！”
然后高歌直直在墙上一拉，一声清响，刀气直截了当，在墙上斩出了一道笔直的刀痕。
“就这个？”九幽皱眉，他没看出这一刀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天牙，除了至阴至霸，在我手里，它还是至幻之刀！”高歌将天牙收回了自己的神识之中，然后接着说：“我的刀势，就是从无到有，由假入真......”话音未落，原本已经暗淡下去的刀气忽然大盛，高歌刚刚留下的刀痕忽然从两边炸开，在墙壁上又绽放出密密麻麻的浅浅的坑，就像雪地上的朵朵腊梅，突兀刺眼。
九幽盯着墙壁看了半晌，然后竖起了大拇指，蹦出了一个“好”字。
“这下，我才真的要回去了！”高歌用手理了理散乱的头发，看着长廊上自己留下的与仲玉凉的剑痕遥相呼应的杰作，满意的笑了。
仲玉凉的剑气，变化莫名，万千气象，如精雕细琢的山水画一般。而高歌的刀痕，如泼墨狂草，豪气干云，直截了当，却可于无声处生惊雷。
“那，现在送你回去？”九幽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嗯，差不多可以了。”高歌说。
九幽低头应了一声，一步闪到了高歌面前，然后一指点在了高歌的眉间。
一股阴冷之气直直灌入脑中。高歌忽然惊觉，这冷气好像在自己的头颅内凝成一颗钉子，然后钉在了自己的魂魄上。
“你这是......”高歌忽然一阵头痛，大叫：“九幽老鬼，你......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啊！”九幽目光冷漠：“我给你种下了一粒锲魂钉，这钉子是种在你的魂魄之上的......也就是说，你即使将脑袋劈开，也无法拔出这颗钉子......我给你五年时间，如果五年不能帮我找到十方天印，我便念动法诀，锲魂钉就会在你的魂魄上炸开，你自然也就魂飞魄散了......”
“你是不相信我？”高歌此时疼痛大减，他狠狠问道。
“不是不相信啊！”九幽嬉笑着：“这只是为了更保险嘛......要知道，就算我是神，我也猜不透人心的......记住啊，五年啊，要不然，你连回冥界转世轮回的机会都没有呢！”
“你......”高歌指着九幽，却想不出什么话来辩驳。
“好啦好啦，不生气......说真的，你将来的成就，或许会比仲玉凉那小子还要高呢......”九幽朝着高歌挥了挥手：“再见啦高小子，这些日子，老爷我过的很愉快呢......”
“你奶奶的，老子去哪里帮你找那什么十方天印啊，喂，我连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的。”高歌语气急促。
九幽也不答话，就站在那里挥手。四周景物快速敛去，九幽那挥手道别的景象也越来越远。
高歌有些恍惚了。
雪花纷扬而下，落在了高歌肩头。
高歌回过神来，环顾四周，哪里还有什么冥界的影子。
面前雪峰高耸入云。
天阙山脉神都峰。
高歌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整个人都清爽无比。
回来了，这才是人世间有血有肉的空气啊！
虽然仍有恍如隔世的感觉，但是他明白，这些日子，不是一场梦，他心念一动，天牙刀安静的躺在手上，他左掌又是凭空一击，挥出的掌力比这漫天飞雪阴冷几十倍。
自己不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少年了，这天下豪杰，多如过江之鲫，很快，他也要在这豪杰之中占有一席之地了。
这天阙山脉的冰冷，早就不像之前那样能对他产生多少伤害了。他哈哈一笑，运起御天乘风诀，身形飞掠而起，径直朝着油坊关的方向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