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坊关的总兵衙门如同那油坊关的城墙一般,极其雄伟壮观。不同于金雀王朝正常的木质结构的建筑,这建筑竟完全是石砌的。门口常年站着四个凶神恶煞的兵卒,腰悬利刃,右手持长枪。
可是这日总兵衙门不停有人进进出出,不停有人出了门之后就上马向城外疾驰,也不停有人从城外回来。这些来来往往的人的脸上,都异常凝重。有的马上的骑士,甚至满脸的血污,胯下的坐骑也疲惫的口鼻泛起白沫。
总兵衙门的大堂上,高欢正在焦躁不安的走来走去。而前些日子还跟高欢大吵大闹的仲鼎惜,也黑着脸坐在一张椅子上一言不发。
“北羌大军估计还要多久到达?”高欢冷冷的问着刚到大堂的一个满脸风尘的斥候。
“回......回大人的话......”那个斥候疲惫的上气不接下气:“北羌先头部队清一色的轻骑,人数约四万人左右,快的话估摸着明天就能到油坊关了。”
“他娘的!”高欢一脚踢翻了一个椅子,肥胖的肚子随着粗重的呼吸一起一伏,然后没好气的望着仲鼎惜:“我说仲大人,北羌出兵的事怎么雍北其他关卡跟雍王那边都没动静?我们可是很早就发函请求援兵了啊!”
“哪会有什么动静?”钟鼎惜摇头苦笑:“往年北羌劫掠,人数稀少而且志不在攻城略地,大家当然积极过来痛打落水狗了,生怕功劳被你高总兵一人独占了,如今他们却是打着为大王子报仇的旗号,倾举国之兵来的,杀子之仇岂能善了?所以雍王和其他那些总兵自然不会出这个头了,要知道,他们也是在这雍州经营已久了,名义上是一个个总兵,可是说白了也都是列土封疆的地方豪强。手上的兵卒早就看做是自家的家兵一样,怎么还会为你高总兵出头?”
“可是,大家都是金雀王朝的武人,关键时候却不为国尽忠,这......”高欢说了几句就闭口不言了,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他自己说出来都觉得别扭。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瞪着眼睛说:“如果没人来救,那我们有多少人算多少人,跟北羌死磕到底。”
“什么?”仲鼎惜站了起来,震惊地看着高欢。他来这雍北时间不久,可是通过这几日对高欢的接触,自己也知道这肥胖的高总兵跟雍北其他关卡的总兵一样,庸庸碌碌,贪财酗酒,俨然也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土皇帝。他要跟北羌死磕?他难道不是应该收拾细软准备跑路么?
“高总兵,你要知道,投敌叛国可是重罪,而且后人可都是要被戳着脊梁骨的。”仲鼎惜语气冰冷,他决计不信高欢真有与北羌大军一战的勇气,自己唯一能想到高欢不想收拾东西跑路的原因,就是这胖子想要通敌卖国,开城投降了。
“放你娘的屁!”高欢涨红了脸,指着仲鼎惜骂道:“老夫从军三十年,没你这种读书人想的这么龌龊。”然后高欢一扯上衣袍襟,露出胸膛。他指着自己胸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疤痕说:“哪次打仗,老子不是冲在最前头?不要拿老子跟那些个胆小如鼠的窝囊废比。”
“那,高总兵你这次打算?”仲鼎惜看着高欢的道道疤痕,仿佛看见了这看起来憨厚的胖子曾经经历了怎样的金戈铁马。但是他作为文官,始终保留着一丝傲气,不肯低头认错,只好转移话题说:“油坊关总计兵马三万,北羌这次出动的可是六十几万的大军,光先头轻骑就四万人。高总兵想如何打这一仗?”
“据城坚守,等待援兵......当然,如果有援兵的话。”高欢说完这句之后,也不理仲鼎惜,然后转头对手下人吩咐:“给你们两个时辰,将城外百姓撤入城中,然后关闭城门,所有人跟我上城迎敌!”说完,头也不回,走出了总兵衙门。
仲鼎惜愣了一会儿,然后也奔出衙门,吩咐站在衙门门口等候的家仆:“快,准备马车,本官要去金川城请雍王出兵!”
......
斥候原本报告的是北羌先头部队快的话第二天早上就兵临城下了,结果才过傍晚,远处地平线就传来了“隆隆”的闷雷声。
“来得好快!”高欢立在城头,望着远处地平线上出现的如长龙一般的火把。
“是啊是啊......”站在高欢身旁的巡城司的韩彪目无表情。
“其他关卡的总兵们跟雍王殿下依旧没有什么消息传来吗?”高欢转头问。
“是啊是啊......”韩彪一边回答,一边用手指摩挲箭头来检查自己箭囊里的箭支是否锋利。
“那,只有我们自己死拼到底了。韩彪,你说,你当初从一个戍边囚徒好不容易爬到了如今这个吃皇粮的校尉,要是死在这儿,是不是不甘心呢?”高欢说。
韩彪默默地看了高欢一眼:“死了就死了呗,当初戍边本来就是奔着死来的,况且,我早就让我家那婆娘带着娃娃回荆州老家避难去了......倒是您,卑职说句晦气的话,高歌少爷要是还在城里,这城破了的时候,您老高家可就绝了后了啊!”
“哈哈哈,绝不了!”高欢开怀大笑:“前些日子,那个仲侍郎的祖宗......就是那个号称不灭剑主的仲玉凉来过,他跟我讲啦,我们家那个小兔崽子现在安全着呢,估计着北羌人踏遍整个雍州,也找不到他呢。”
“嗯。”韩彪也不再说话了,然后弯弓搭箭,箭头略微上抬,然后手指一松,一支箭“嗖”的一声没入北羌疾驰的军马,钉在了一个骑兵的马头上。那马痛叫一声瘫软在地,那马上骑士身手也算矫健,刚摔倒在地就爬起来了。可是很快被后面的骑兵撞倒,不到一息功夫,就已经被踏为肉泥了。
高欢此时一身闪亮银甲,他抽出腰间长刀,对天一指,朗声说:“兄弟们,这城墙后面,是我们的家,今日,本官就站在这城头,与众将士一同守城。倘若我要是后退一步,人人皆可斩我。”
然后,他用尽浑身力气大吼了一句:“这一仗,我们可以死,但是我们不能输!”
“谨遵总兵号令,宁死不退!”城头众将士轰然答道,声音响彻长空,盖过了北羌的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