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阵灵禽婉转清脆的啼鸣声中,太阳缓缓自云间露出了头来,峨眉金顶迎来了又一个明媚的清晨。
尽管黎明刚至,寒露未退,可玄明、天机、碧霞、守一四峰上却已然热闹了起来——每天旭日初升时的晨练,是峨眉剑派弟子一天修炼的开始。
“勤练不辍”,这是每个峨眉弟子在入门伊始,从师傅那里得到的第一个教诲,也是之后被提及次数最多的一个教诲。他们都清楚的知道,在实力至上的修真界里,要想赢得别人的尊敬,光靠师门的名头,那可是行不通的。
这个道理其实谁都知道,可与其他门派相比,峨眉剑派的弟子在“勤奋”这一点上,绝对是做的最好的,原因很简单,除了之前提到过的那个理由外,剩下的理由只有一个:峨眉弟子没有其他门派弟子那么多的倚仗!
在修真界谁都知道,若要论起实力来,峨眉剑派绝对名列前茅!可是要论起穷来,峨眉剑派也是当仁不让的名列前茅!
这个“穷”,指的并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修真者几乎人人都有的——法宝。
放眼整个修真界,能与峨眉剑派相提并论的门派寥寥无几,可只要一提到法宝,就连那些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都有资格嘲笑峨眉剑派一把。
理由很简单:在普通炼器手法早已传播开的今天,就算一个最不入流的小门派弟子,都能随随便便的从身上掏出来几件宝器,可堂堂的一个峨眉剑派,除了那四样镇派之宝外,非剑类的法宝竟然总共只有三件灵器和十件法器!
除此之外,整个峨眉剑派一无所有,门下数千弟子除了刚入门时统一发放的普通长剑和修入元婴期后自己师尊赐下的一柄飞剑外,别无长物!
尽管剑修之人只要拥有一柄与自己性命交修的飞剑,便已足矣,可在争斗不断的修真界里,毕竟多一样法宝便等于多了一样安身立命的手段,所以要说不羡慕别人手中的法宝,那绝对是违心话。
峨眉弟子羡慕归羡慕,可剑修的身份决定了他们不可能象其他的修真者那样,在拼斗的时候,指挥着满天法宝乱飞,他们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飞剑和自身的修为。因此,勤修苦练是峨眉弟子的唯一出路。
当然,峨眉剑派的弟子从来不认为没有法宝的自己会比不上别人。
太阳缓慢而坚定的从云层中爬上了半空,开始尽情的挥洒着万丈光芒。
此时,早起的晨练已然结束,出透了一身汗的弟子们三三两两的陆续从树林间、山涧旁、悬崖边这些临时练场走出,返回峰顶的大殿,准备吃过早饭后,开始当天的早课。
与其他三峰一样,天机峰的弟子们也在晨练结束后,陆续的回到了大殿中,先前还人声鼎沸的山路,一时间变的有些冷清。
大殿门前不远处,山路的两旁,有一片茂密的竹林。竹林深处,一堆乱石中,蜿蜒流淌着一条丈多宽的清澈小河。在这小河边上,伫立着一个身穿白色道袍的人,负手凝视着远方,久也不动一下。
一声悠扬浑厚的钟鸣声自峰顶大殿中响起,在天机峰的山谷间来回波荡,惊起了不少灵禽,也唤醒了河边站着的人。
轻轻的叹了口气,一元子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在身旁一块平坦的青石上坐一下来。耳中听着这预示着早课开始的钟声,他回头望了望不远处大殿外那道高高的红色围墙,脸色更加的苍白了。
醒来已经三天了,可一元子还是没能从那个噩梦般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从师尊太真真人嘴里,一元子知道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没有剑元、没有修为、就连根基都被尽数毁去,万安县城上空的那一战,几乎夺走了他的一切,除了这条命外,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一百多年的苦修就此毁于一旦,一元子的心在滴血,可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自己从一个峨眉剑派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废人!
废人!每次只要一想到这两个字,一元子都难过的立刻想要杀死自己,好投胎转世,重新再来。可他偏偏又不能这么做,从师尊那里他知道,自己这条命是掌教耗费了一颗九彩莲实后才救回来的。
生而无望,死又不能,一元子彻底迷茫了,他不知道自己如今该何去何从,难道真的就只能这样在天机峰上苦捱度日,然后去等那个虚无缥缈尚不知在何处的能帮自己重筑根基的灵丹妙药出现吗?
……
与此同时,在天机峰峰顶大殿后面的一间竹舍内,一个人也正在同样的迷茫着。
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端着托盘,一身道士打扮的人进屋放下东西后又转身出去——赵然始终有一种身在梦中的感觉,尽管来到这个奇怪的地方已经三天了,可他仍然没有完全适应这里的一切。
好半天,赵然才从那扇已经被关住的竹门上收回了目光,他再一次用手使劲的掐了一下大腿上那块儿在这两天里已经被掐过几十次的地方——这是他两天来最常做的一个动作——传来的感觉还是一如既往的痛。
“哎……”赵然长长的叹了口气,紧接着又闭上了嘴巴——他还不习惯自己发出的这种稚嫩的声音。
说实话,两天前的中午当赵然醒过来的时候,他确确实实被自己的样子给吓了一跳。
赵然从来都不敢想象,一个二十三岁的大小伙子,在昏睡了一觉后,会突然变成一个只有七、八岁大的小屁孩!他并不知道自己被雷劈过的事情,在雷柱击中他的瞬间,他就彻底失去了意识,晕了过去。
要放在以前,赵然绝对会认为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可现在他却不得不承认这种事情的确存在,而且还发生在了他自己身上。
一开始,对于这个事实,赵然确实无法接受,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那场洪水而受到了刺激,从而导致自己精神分裂或是患了妄想症。只有这样,他觉得才能解释的通,自己为什么会有了一副小孩的外貌。
赵然没有想到,更让他无法接受的事情还在后面。
在他醒过来,吃了一碗一个道童模样的人送进来的白米粥后,一个长相奇特的老道来到了竹屋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就走了。过了没多长时间,这个老道第二次进了竹屋,这一次倒是问了他几个诸如“你叫什么”、“你家在哪”的问题,然后便点了点头,又一次离开了。
两人间真正的对话是在晚饭后,老道第三次来到了竹屋,这一次,他和赵然聊了将近半个时辰。
在闲聊时,赵然从老道无意中的一句话里知道了一件事情:他现在所处的这个年代,已经不是自己熟知的那个年代,而是唐朝开元二十年!!!
乍一听见这句话的时候,赵然只觉眼前一黑,差点儿一口气喘不上来憋晕过去,之后老道又说了些什么,他通通都没有再听进去。
直到老道走了很久后,赵然也没能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满脑子都是“开元二十年”这几个字。
醒过来后的第一个晚上,赵然又做了一夜的噩梦。
第二天一大早,老道便来到了竹屋中,看着赵然吃过了早饭,然后告诉了他另外一件事情:他想让他拜师!
一开始赵然还没反应过来,等明白了老道的意思后,他立刻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开玩笑,就算他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奇怪的变成了小孩并回到了唐朝,可这也不代表他就此看破了红尘,准备出家当道士了啊。
见赵然不愿意,老道也没有勉强,他只是让赵然好好想想,过几天再回答他。
赵然内心对老道的话很不以为然,他压根就没想过出家去当什么道士。
可这个念头没多久便动摇了,吃过晚饭准备睡觉的赵然突然想起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和处境——一个七、八岁的、不知道家在哪里父母是谁的小孩,除了呆在这里,他还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
想来想去,最后赵然只能无奈的接受了老道的提议,他打算等睡醒后便告诉老道自己决定当他的徒弟了。当然,这只是暂时的,赵然心里的真实想法是先在这里呆几年,长长身体,然后等这个老道驾鹤了,自己再走也不迟。
又是一夜噩梦,赵然在天蒙蒙亮的时候便醒了过来。
醒来的赵然躺在竹床上,透过敞开的竹窗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然后便沉浸了回忆之中。
赵然将自己从小到大的所有经历一点一滴的全都细细回想了一遍,接着,他又想了最近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然后便彻底陷入了迷茫。
对于唐朝,赵然除了那些书本上的内容和几首唐诗外,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可既然已经来到了这个时代,那么不管再怎么接受不了,也得照样想办法生存下去,毕竟没有人会轻易的放弃自己生存的权利。可至于以什么方式生存在这个时代,赵然不知道,他和一元子一样,不知道未来该何去何从。
难道在这里当一辈子的道士?赵然很难接受自己未来的人生会是这样,可眼下这却是他唯一能走的路。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随着天机峰悠扬钟声的响起,赵然无奈的在心里想到。
吃完那顿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早饭后,还没来得及擦嘴的赵然就见到老道出现在了门口,慢悠悠的走了进来。
“小娃娃,想好了没有?要不要拜入我宗门之下?”老道在桌边坐下后,没有罗嗦,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赵然没有说话,用那件不知道谁给他换上的粗布衣服的衣服胡乱擦了擦嘴,然后点了点头。
“你同意了?”老道不大确定赵然点头的意思,又追问了一句。
赵然再一次点了点头。
“好!”老道眯着眼睛说道,“既然如此,那在正式拜师前,我得告诉你一些事情……”
听到这里,赵然又有些不以为然了,在他想来,面前的这个老道无非就是峨眉山上某一间道观的住持罢了,能是什么大门大派?
可事情往往就是这么的出人意料,自认为这几天已经经历了太多不可思议事情的赵然很快又再次震惊了一把。
修真者!峨眉剑派!!蜀山剑修!!!从老道嘴里蹦出的几个词汇让赵然第一时间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不过很快事实就摆在了他的面前。
或许是看出了他的怀疑,老道不知从哪变出了一把会发光的长剑,然后围着他自行盘旋起来。
然后,赵然的目光就象粘在了那把剑上,再也没有移开过。
尽管之前在琢磨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时,赵然也曾隐约往这方面联系过,可到了真正面对的时候,他还是没能例外的大吃了一惊:原来以前认为只是存在于小说和传说里的神仙之流,居然是真实存在的!
不过很快,赵然又开始兴奋起来,因为他自己马上也要成为传说中的一员了!
没错,是兴奋,而且是从没有过的兴奋!
以前的赵然从没有过什么远大的理想,也没有过什么美好的追求,唯一想的就是安安稳稳的做一个普通人过完一辈子。他的整个人生轨迹就是一条简单的直线,没有起伏,没有波动,假如没有这次意外出现的话,那么他会一直沿着这条直线走下去,直至终点。
可又有哪个人会真的没有追求,没有理想?
赵然是人,所以他不例外。
以前之所以会没有,并不是他不想,而是没有机会,身为一个孤儿,除了一张几乎一钱不值的大学本科文凭外,他还有什么?没有出众的能力、没有过硬的关系、没有深厚的背景,甚至就连一个真正的家都没有。
试问一下,在一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这样的他能做什么?什么都做不了!
对于这一点,赵然很有自知之明,所以在没毕业前,他便为自己的将来做好了打算:与其步入社会后为了挣一口饭而四处奔波,看人眼色,还不如去做一些即能帮助别人并且自己喜欢的事情。
他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可老天就象是故意要和他开玩笑一样,在他几乎已经要融入乡村教师这个身份,彻底甘于平淡的时候,将他莫名其妙的送到了唐朝,还给了他一个做梦都想不到的机会!
没有的时候,他可以不在乎,现在有了,他就绝对不想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