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恁娘个大裤衩子!”青年哆哆嗦嗦的在观里聚着柴火,嘴里边骂边瞅着着大殿东墙上仅剩的一座神像。神像雕的尤为邪性,大红朱砂只抹了半边,另一边黑的跟锅底灰似的,青年就着夕阳光只能看清楚红得发亮的一半,细目单凤眼,眼珠子泛白,不知抹得什么材料,白的渗人;嘴角斜着往上翘,一直咧到耳朵跟,跟被撕烂似的;下边大手被劈了一半,仅剩的一个中指正正指着庙门。再加上北墙上被冷风吹起的几块旧布影影绰绰,青年猛地一看还以为是厉鬼索命呢。
青年堆起柴火,从兜里掏出几块火石,打出几道火星,没费力就将这些朽木生的火旺。天正好黑了,青年瘫坐在地,不自觉的又瞄了瞄神像。真他娘的邪门,青年觉得浑身不自在,这神像那双白眼珠子怎么看都是在猫着自己,咧起来的大嘴总感觉在火光下开开合合的。不行!青年在腚后面摸了块砖头,一手顶着观音,学着道士念经的模样胡乱念叨几句。蹑手蹑脚的靠近那神像,又往四周看了看,定了定神,扬起手来就想把那神像砸个稀烂。
终究还是没下去手,青年被神像空洞的双眼实在看的起疙瘩,狠了几次还是没敢砸。算了,当是积点阴德,青年甩掉手里的板砖,脱下身上的大衣,又想了想,最后把秋衣脱下来盖到神像上。脱衣带起来脊背一串疼,青年摸了摸,幸好没出血。
“呼,”青年回到火堆旁长舒了口气,在怀里摸出一把小刀从裤脚割出一段布条,将流血的脚又重新扎了扎。把馍和死雀摆到火堆旁,雀儿确实小了些,勉强能打打牙祭。青年先将雀儿磕出脑子吸了小口,然后剁腿剥皮,只剩半个拳头大,内脏绝对不能再去了。青年扒拉了下火底灰,把雀儿埋了进去,就抄起一个窝窝大口啃起来,地瓜面粗硬,青年啃得直噎。记得庙里好像有口井?青年抬了抬头从殿内漏风的后门往后瞄了瞄,二进的院子现在黑咕隆咚的,青年使劲抿了抿嘴,强挤出几滴口水送了送喉咙里的吃食,愣是没敢进去打水。大丈夫能屈能伸,青年安慰着自己。
“噌、噌、噌……”青年费劲啃掉一个窝窝正想躺下歇歇,就被这一串的声音惊得一蹦三尺高,这可不是风刮树叶声,那是沙沙的。青年只觉得汗毛直炸,声音响的均匀,越来越近,殿前的殿门突然被吱呀一声,青年心中重重一跳。也甭管脚上有伤了,赶紧熄了火,抄起准备好的小火把,轻脚跑到神像那,捡起来那块青砖,转身猫在了殿门后。
“嗷……”一声狼嚎尤为响亮,青年正全神贯注的分辨着这声音到底离这多近呢,又给狼嚎吓了一跳。青年只觉今天着实丢人,狠狠咽了口吐沫,暗骂了两句,这两年人世多灾,乐了这些畜生,等老子过了这关再来收拾你们!
声音越来越近,青年能分辨出好像是什么东西的脚步声。“噌噌噌……嗒……”,青年心中更紧,这是上了殿前的石砖了。青年只觉心跳越来越快,攥砖的双手暴起青筋,身子激动的直打摆,双眼一眨不眨。
“咦?”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过了好一会都没声音出来。青年屏住呼吸,有些心烦意乱,难道发现我了?又等了会,两边安静的诡异,青年踟蹰着是不是透着门缝往外看看。难不成?青年心中猛然一惊,回想起小时候看过的志异小说,脑门一炸,身子猛地一转。
身后什么也没有,青年暗舒了口气,爷爷还以为是妖精的穿墙术呢。自己吓了自己一跳,幸好没发出什么声音,青年又矮身猫在那,下定决心,管你什么牛鬼蛇神,爷跟你耗上了!
“唉!”等了许久,青年终于听到外面又发出声音了,心又提了起来,接着听到:“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中庭生旅谷,井上发旅葵。昔年香火繁盛,如今残垣断壁,造孽啊!”
“是人?还他娘的是个酸腐?”几年下来,青年最看不起的就是满口之乎者也的所谓文人。但是今天却觉得尤为亲切,谢天谢地啊!是人啊!青年心中放下了担子,却没放下板砖。这年头人多蛇蝎,特别是跟自己一起的那批,不过人可比精怪好对付多了。那人感慨完正嗒嗒嗒的走进来,青年也没再猫着,堂堂正正的看着殿门,同为沦落人总不能见面不论好坏直接给一家伙吧。
殿门吱呀一响,两人四目相对,小火把上火苗微微跳着。
进门那人像是吓了一跳,口中一喝,扔掉手中的长幡,一矮下盘,双掌支开,拉开了架势,颇有高手风范。说起来气势磅礴,但在青年看来,强忍着才没有笑出来。只见进门那人,身着破烂长衫,长得面黄肌瘦,一小绺山羊胡稀稀拉拉,双目一瞪满满的抬头纹,挺好的一花甲老头了。特别那老头一开架势,颇似大马猴耍偃月刀。
青年抬了抬火把,正想说话。却见那老头猛然一乐,似乎笑的颇为畅快,枯手一指青年:“哈哈!丧家之犬!”
青年闻声脸色猛地一沉,遇到老泼皮了。老子最好这口!青年将火把插在火架上,双手一撸袖子就要开练。
“哎,等等,”老头见势不好,连连摆手急道:“后生莫急,你可还认得出我是谁?”
嗯?青年一愣,听口气是遇到熟人了?自己祖上三代贫农,没听说过有文化人啊?难不成是洪家的偏门?青年想了想,没跑了,绝对是洪家的!又看了看观外黑咕隆咚,心中起了算盘,要是这老头回头跟洪家崽子一学话,说老子往北跑了,等他们办完丧事,又是一桩麻烦事。色由心起,青年心中发狠,面色也越来越阴沉,手也不自觉的攥了攥。要不……
老头一看青年架势,心道坏了,怎么这后生越说越发混啊?老头连忙端起火把,指了指自己,嚷嚷道:“后生,你看清楚了,老道是这祁灵观的观主。三年前你带人抄了老道的道观,现在不认得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