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不知何时已经醒来,用手支地勉强坐着,目光呆滞地看着他们。此时的她泪洒妆残,已如濒死之人一般失了生命的颜色。她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过去数万年来,她站在他的面前小心翼翼地仰视。他太高贵冷傲,让她从不敢有半分逾越亲近,整个仙宫能与他亲近的除了仙后只有一个四王子。他从未对哪个仙子多付一丝微笑,甚至于话都不愿多说几句,她以为这是他的天性。不知在多久以前,她已不再奢望他会爱上自己,她所想的只是能有一天可以紧靠他的身旁,偶得片刻温存。可是,原来他是会调笑的,也是温柔有情的,他还可以这样亲和随性。那往常自己只因偶得他笑颜温言而自喜是多么可悲可笑……
直到丹灵再造隐形结界,她还是木讷地看着那个方向。日落风冷,星光惨淡,星隐天明,鸟语悲戚。月华终是再次倒在冰冷的山顶晕死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觉得有人在摇着自己,她微微睁开眼,见一朦胧人影极似旻书,眼泪便奔流而出,悲戚道:“旻哥哥,不要……”来人果是旻书,他低叹一声,抱起她飞向药阁。
丹灵自旻书离开后,便时不时地忆起这几日里不同以往的亲密亲近,当她再看凡间痴男怨女的悲欢离合,便不再是纯觉可笑好玩的心态,而是与他们同生悲喜起来。她又忆起了师父说的成亲的事来,再思与旻书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心中波澜起伏,原来自己与他在一起时与平素里和其他人相处的喜乐滋味是不同的。方知自己对他或许就是那些凡人们说的爱情。可是一想成亲,便想起师父说的心哥哥不能与大哥哥一同陪自己,又烦恼不尽。
又是一个下雨天,丹灵进入逐园,坐在逆鳞窗外看着雨丝胡思乱想,时而脸露羞涩,时而又露焦虑,也不知究竟想了些什么,竟然一夜未眠。待天明,丹灵忍不住走进房内,坐到桌旁看着逸心,恨不得穿过结界,窝进他的怀里,好好让他给出出主意。
丹灵坐了许久,起身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带上门后,又忍不住推开一条缝,探了半个脑袋,喃喃道:“心哥哥,灵儿犯难了,要是灵儿嫁给大哥哥以后,不能时时见到你……”她这话还没讲完,逸心身体周围的黑雾便开始消散,接着剧烈颤抖起来。丹灵吓得惊慌失措,冲进结界抱住他,颤声问:“心哥哥,你怎么了,怎么了,灵儿又惊着你了?”早垂下泪来。逸心睁眼看她,口一张,鲜血便流了出来,丹灵急得失了方寸,边替他擦血边哭。逸心握住她的手,艰难地问道:“你要……嫁给谁?你……要嫁给……”噗地喷出一口血来,随即昏死过去。
“心哥哥……呜呜……心哥哥……”丹灵边哭边摇他,好久才想起来替他看脉。逸心脉息又乱,她又失了平静,只觉这次伤势比上次更重,拿出一颗药丸喂他吃下,便要扶他去找师父。
“逸心……”锦竺倏然冲了进来,伸手接过他放在床上躺好,问道:“上次的药方可还记得?”丹灵直点头,转身便跑了出去,锦竺叫道:“莫乱,小心配错了药!”丹灵边跑边嗯,一溜烟地冲入药房,手忙脚乱地配药,熬药,眼泪滴滴答答地落个不停,一遍一遍地骂自己坏蛋。熬好药后便端了来,还未进门,便听师父说道:“别进来,安静呆着。”丹灵只得立在门外默默流泪。又过了一会儿,锦竺又道:“别抽抽噎噎的啦!”丹灵只好退到远处。
丹灵在院里等了小半日,才听师父叫道:“进来吧!”丹灵三两步便闯入逆鳞,问道:“怎么样了?”锦竺说不出有多气恼,直悔自己当时不该心软将逸心又交到她这么个昏丫头手里,无奈地看了看她,接过药尝起来。丹灵见师父脸色还不算太糟,心里安定了两分,小心地说道:“灵儿没配错,真的。”
锦竺确认没有问题,将药递给她道:“喂他喝吧!”丹灵接过,试着用小勺喂了几次,根本喂不进去。丹灵不想再费这劲,将勺子一扔,自己喝了便用嘴喂逸心。锦竺对这无形无状的徒儿只有连连摇头。丹灵喂完药,便替师父收拾金针,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次心哥哥怎么样?”
“你又做什么梦了?好好的干嘛不远点做去?”
丹灵又愧又委屈道:“灵儿没做梦,只是小声地说了几句话……真的很小声……”锦竺看着隔音结界,实觉无解,他究竟是长了个什么耳朵?问丹灵道:“你都说什么了?”
“就是想……”丹灵害怕自己说出相同的话又会惊着他,伸手拉着师父一直走到逐园外,才道:“灵儿就是想问心哥哥,如果灵儿跟大哥哥成亲,有什么办法可以时时刻刻不跟他分开。”锦竺哀叹不止,真想摇醒这个糊涂蛋,心中又急又痛,自语道:“一个月儿病了还不够,又来一个,又来了一个!”
“大师姐病了,生什么病了?”
锦竺只道:“不是什么大病。你决定嫁给太子了?”
丹灵皱眉道:“灵儿是想跟他成亲,可是灵儿也想跟心哥哥在一起。”
“你呀,你呀……你真的知道什么是成亲吗?你确定自己喜欢太子?”
“应该确定。”丹灵很认真地回了他这句不确定的话,又道:“师父,为什么他们就不能呆一起呢?是因为跟大哥哥成亲后必须去仙宫,而心哥哥不能去哪儿?要是大哥哥不住仙宫,是不是就可以住一块了?”
“哎,可怜的逸心啊!”锦竺边听边暗叹,真不想再搭理她,真想把逸心的心事说给这浑人听。丹灵见师父不反驳,便以为自己说的没错,又问道:“心哥哥伤得有多重?”
锦竺道:“这番折腾后,就是再闭关十年,他一时也不能再修神魔影了。”丹灵长叹一声,只剩抹泪。锦竺见她难过心又不忍,又宽她心道:“不过也不要紧,岁月恒久,晚几年练也没关系。”
“师父,灵儿错了,真的错了!灵儿绝对,绝对不会,不会再吵到他了。”
锦竺忍不住白她一眼道:“你是错了,只可惜还不知自己错哪儿了。”丹灵疑惑不解,待要询问错处,只听师父又说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带逸心回雷霆峰。”
丹灵一把拉住他,哀怨地叫道:“师父……”
“十年啊,你真能确定自己不再犯错?不会无意中又伤了他?”
“师父,灵儿不会,不会,保证不会,你作法封了灵儿的嘴好了,求师父不要带走心哥哥,求求您!”丹灵跪在地上摇着他的手苦苦哀求。锦竺架不住她的哀求,差点就要答应了,急忙警告自己:“可不能再心软!”于是正色道:“别缠了,再闹我就直接把他送回神魔阁。”
“啊……”丹灵见师父一脸认真,吓得不敢求也不敢哭,可又不能答应,双手紧紧揪住他的衣服。锦竺刚转身,发觉迈不开步,又回身看她,想她对逸心如此依恋,想到逸心对她的深情,又想起月华受困情网病得只余三分魂,总觉得灵儿与太子还是散了的好,于是暗自筹算起来:“不如把她带离此地藏起来,两人若是长久不见,说不定灵儿便淡了。可一转念,觉得也不行,旻书必定讨要,我也不应太过,灵儿要是一哭一闹,我又定会心软。”于是叹息着收了此念,扯出衣摆,走了进去。
锦竺边走边思,刚入逐园忽又停住脚步,道:“灵儿……”丹灵不等他说完应声跪倒在他跟前,眼泪汪汪地看着他。锦竺又是气恼又是不忍,不过还是沉着脸继续道:“灵儿,逸心今日再度受伤皆因你胡为,我还没给你惩罚……”
“嗯,随师父罚。要是师父不带走心哥哥,加倍罚都行。”
“又歪缠,真要送回神魔阁?”锦竺见她摇头,又问道:“逸心因你又要多受十年折磨,你却想着要跑去跟人成亲,该是不该?”
“灵儿这会儿没……”丹灵见师父脸色不善,立即承认道:“不该!不该!”
“好,师父就罚你在逸心没康复前不能成亲。”锦竺实在想维护逸心啊,想他两千年相守,因两度受伤,连一个表白的机会都没有便失去灵儿,岂不是太屈太可怜了。
丹灵连连点头,认真表态道:“师父放心,绝不会,绝对不会。”说着,眼泪又滚下来了:“心哥哥又受这么重的伤,我怎么能那么没心没肺。”锦竺知道她这些言语皆出真心,可是她的心性不定,做事又常常莽撞,不由得再重复道:“你可不能一个高兴就忘记了。这十年,你绝不能答应太子的求亲。”丹灵道:“灵儿发誓……”
“算了,算了,”锦竺阻止道:“誓不可轻发。不过你要小心记住,时时记住。”丹灵点头。锦竺轻叹一口气,暗思能帮逸心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丹灵跟着师父进了逆鳞,眼见师父抱走逸心,虽千般不愿万般不肯,也不敢再多说一句,只有手还是不知羞的几次揪住师父的衣服。“我会给您消息的。”锦竺又一次甩掉她的手,飞离逐园,随即便听到丹灵哇哇大哭,感叹道:“既这般喜欢他,怎么又喜欢上别人了?也好,让你们分开一段时间,或许你才明白逸心比太子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