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细雨已过,朦胧中的衡山城慢慢醒来。愈发清新的空气,让人忍不住伸个懒腰,精神更加爽利。城南的刘府门前人来人往,见礼送别好不热闹。
别看从昨日起就有人陆续离开衡山,但刘府的大客厅却仍是高朋满座,添茶送水,往来如织。这些人中不管是相熟的还是不熟的都在低声谈论,那些眉飞色舞绘声绘色的人,总能引来旁边一圈人的惊叹。大厅中一片嗡嗡声。
有人神神秘秘的道:“嘿,知道么。嵩山派的费斌和陆柏都死了,今早才从后山抬回来的。”
旁边人立刻揶揄起来:“哼,你这真是天大的消息啊。我估计整个大厅中也就你知道这事了。”
话音刚落,便引来一片哄笑声。几个人七嘴八舌的道:“在座的谁不知道嵩山死了两个硬手。”
“是啊,看他们五岳剑派如临大敌的样子就能猜到啦。”
“你看看那些黄衫的嵩山弟子,一个个哭丧着脸,好像都丢了钱包一样,全然没了前几天的飞扬。用屁股想也知道他们嵩山出事了。”
“那是死了亲娘的样子好不,丢钱包的样子可没这么苦。”
“嘿嘿,没错,没错,确实是一副死了亲娘的样子。”
“所以大家才继续留在刘府看热闹,要不然早回家抱老婆去了。”
最开始那人郁闷的不行,他才说个开场,就这么多人起哄。只听他咳了一声,有些低沉的说道:“那你们又知不知道是谁杀了嵩山的陆柏和费斌?他们两个一个是‘仙鹤手’,一个是‘大嵩阳手’,名气都极为响亮,功夫那更是没的说,又有谁能绝杀了二人,让他们连逃都没逃了。”
“嗯,难道兄台你有这方面的消息不成?”有人立刻来了情趣。
有人却不屑道:“嘿,显然是被人家大批高手给围杀了,没有五六个与他们同级别的高手,又怎么能把两人给杀灭了。”
“话是不差,要不是出动大批门人弟子围剿,那就只有五六个高手同时出手,才有可能灭掉他们二人。”
“不对,不对。不说大批门人弟子根本不可能悄无声息的混到衡山来,就是一次性派出五六个与陆柏费斌相若的高手,也不是一般的势力可以拿的出手的,更何况还是与嵩山有仇的。”
“你是说天魔教。”
“或是魔教。”
“放屁,放屁。天魔教的高手全被堵在川中,就是有心削弱嵩山的实力,那也不可能一下放出五六个长老级的人物,要真是天魔教派来的高手,那五岳剑派根本不可能不知道。魔教就更是扯淡了,他们巴不得五岳剑派和天魔教火拼,省的天魔教势力大了,再反攻回黑木崖。”
“嘿,这位兄台分析的有道理,可大家却忘了另一种可能。”那人又神神叨叨的说道。
“什么情况?”有人立刻接上话茬。
“要是有超级高手,那自然是可以对付陆柏费斌二人。先出其不意的杀掉一人,再追杀掉另一个!”
“你可得了,天下间有这个功夫的人,两只手就能数的过来,而且人家哪个不是一派尊长,又有哪个不爱惜羽毛,谁能三更半夜的跑来衡山城外,杀两个对他们根本构不成威胁的嵩山高手。”那人将‘高手’二字咬得很重,表示陆柏费斌二人在一般人眼中算是高手,但在那些傲立于整个江湖顶峰的人看来,根本就是个屁。
当下有的赞成,有的反对,又闹闹哄哄的讨论起来。直到小客厅中传来‘啪’的一声。让整个大厅都是一静,接着便是更热烈嗡嗡声,和有些幸灾乐祸的哼声。
小客厅里,却是丁勉又一次摔了茶杯。只见他面皮红的发紫,不大的两只眼睛眯缝起来,放出危险的光芒,双手也连连颤抖,想来是气到了极处。站在他身后的嵩山弟子们也一个个的面色悲愤,手按剑柄,好像随时可以和人拼命一般。
陆柏和费斌的尸首摆在中央,尸体上都盖了白布,让人看不到他俩的倒霉相。
岳不群和天门、莫大几位掌门坐在丁勉的对面,岳不群手捋长须,表情有些悲痛。天门则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两个眼睛瞪的溜圆,好像是他死了师弟一样。莫大则眯缝个眼睛,身体也佝偻进椅子里,不太关心的样子。坐在丁勉下首的则是恒山的定静师太,不过她老人家也有点心不在焉,却是合计着仪琳的麻烦事,还好仪琳没对她说起昨晚所见之事,要不然这个老尼姑得头痛死。刘正风一脸悲伤的样子,沉痛的站在主位,唏嘘不已。
“咱们师兄弟三个,奉左盟主之命,带着嵩山的弟子来给刘师弟贺喜,在衡山城中不过短短数天,却先后死了十多名出色弟子,现在好了,连陆师弟和费师弟也陷在了衡山,哼哼,你让我回去可怎么向左师兄交代。”
刘正风先摸了摸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然后开口道:“在下是十分感谢左盟主和诸位嵩山朋友的好意的。丁师兄你也先息怒,这个,这个咱们可以从长计议。尤其现在有岳先生和天门道长在此坐镇,定会找出凶手,给嵩山一个交代。”
天门道人哼了一声,表示赞同刘正风,他们泰山会站在嵩山一边,帮他们找出凶手。
岳不群干笑一声,也开口道:“丁师弟,这个仇咱们自然要报的,不管是谁,咱们都要让他付出代价,让他知道,咱们五岳剑派亲如一家,不是谁都可以招惹得起的。就算那人功夫绝高,咱们都不是对手,嵩山上不还有左盟主么,江湖上不也还有正义么,你且先顺顺气。再有,咱们来给刘师弟道喜,那是大家义气,和现在嵩山死了这老些人,可没有半点干系。难道会刘师弟部下的局,准备专门对付嵩山不成?这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岳不群的话刚落,刘正风便感激的向岳不群点点头,表示谢意。莫大也哼了一声,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可能是不满丁勉迁怒衡山,但看在他死了那么多弟子,现在又死了师弟的份上,不和他计较。
岳不群见大家神色都有所缓和,便继续道:“那咱们就来仔细看看陆师弟和费师弟的尸首,看看有什么线索留下。”丁勉点点头,便一挥手,两名嵩山弟子上前将白布收去,露出两具双目圆睁,死不瞑目的尸体。
丁勉微咳一声,第一个上前,然后岳不群、天门、莫大等几个最有身份的人接着上前,共同围在尸体旁边,仔细的观察着。刘正风回身坐在主位,低头喝茶,他已退出江湖,自然不便再参合这些江湖仇杀。而且人就是他杀的,尸体也是他做的手脚,他还上去假惺惺的看什么。双目低垂,面色沉痛,没有一丝破绽。
天门反复的看了看费斌,首先开口道:“前身有数处剑伤,手臂和手掌上也有剑痕,胸口和腹部各有五个窟窿。”蹲下伸出手去,虚抓成爪,比对了一下伤口后道:“显然有人对正面使剑偷袭或是强攻,费师弟仓促抵挡,有的剑招划在手臂上,有的却点在身上,每一处剑伤都不太深,剑伤也是由上而下。这人的剑招一时还看不出是什么路数,但剑法却是凌厉,快速。至于身上的这两个爪印,想来便是偷袭得手后,弃剑贴身上前,双手同时出击抓出的。这两爪势大力沉,每一个血洞都圆整,深邃,这人爪功实在是不凡,可能主修的便是鹰爪功一路的霸道功夫。剑法凌厉,爪功又更是不凡,老道实在想不出哪路毛神,符合这些条件。”说罢遥遥头,站起身来。
岳不群先看了陆柏,然后又看了看费斌,等天门的话音落下,他便开口说道:“费师弟的后背筋骨尽碎,横七竖八的印着十多个掌印。想来当时他在同时对付一名甚至两名内力、拳掌修为皆是不差的对手,身后又忽然杀出个爪功高超的快剑手,回身抵挡时,被身后两人狂击背部,三人联手之下,费师弟被活活震死。这些人的功夫可都是不弱啊。”准备转头离开的岳不群,目光忽然落在了费斌两条手臂外侧,位子几乎相同的两块淤青上,伸手一摸,却发现费斌的臂骨在淤青处都被击断了,不知想到了些什么的老岳,眉头大皱。
站在一旁的天门和刚走上来的定静师太看到岳不群的表情有异,都不由得顺着老岳的目光向费斌手臂看去,两人都是老江湖了,先后低呼一下,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
莫大和丁勉也被吸引过来,仔细看了几下,莫大先开口喃喃道:“双峰灭顶,展翅嵩阳。这,这”他口中说的却是嵩阳神掌中的第二十八式和陆柏的‘仙鹤手’绝招。先前的三人闻言也不禁点头,好似在赞同莫大。
在几个掌门看来,最后的这两处不显眼的淤青才是通往真相的敲门砖,如果说费斌最后的临死反击是想用‘双峰灭顶’拉一个陪他,那么接招的这人自然会使出其最拿手的功夫破解,这‘展翅嵩阳’可是陆柏空手击白刃时常使的得意招数。手臂先像蛇一样卷住对方,然后鹤嘴猛叼,一击便可打断对方臂骨,使对方丧失攻击的能力。
这样又对上了之前说的剑法高超,爪功不凡。人家陆柏好歹是嵩山第三把交椅,又号称‘仙鹤手’,那他的剑法和爪功自然都是极出色的。而且这些伤口又是在被偷袭时,被人打出的,又符合了费斌与陆柏并肩御敌时,陆柏忽施毒手的条件。至于伤口细小,用力也轻,不像嵩山剑法造成的,则被几人认为是陆柏有心换剑偷袭,不用自己常用的招数和嵩山路数,好转移视线误导他人。毕竟背后偷袭同门师弟,那是万万不能用本门招数的,情急之下使出最顺手的招数已经是迫不得已,要再留下更多的破绽,那可就是自己找死了。
几个掌门和恒山定静师太都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一幅兄弟逆墙的画面,陆柏怎样不用本门功夫偷袭,费斌又是怎样临死反击,陆柏急切之下又是怎样应招。这一路想来,却是慢慢的对上了号。至于陆柏为什么偷袭费斌,那就不是他们可以猜到的了,反正是人家师兄弟自己那点狗皮倒灶的事。对于陆柏的死,几个高手脑中不期的出现了‘分赃不均’,‘杀人灭口’,‘卸磨杀驴’等词汇。
丁勉的脸色则好像吃了苍蝇一样精彩万分。长出口气,丁勉向嵩山弟子一摆手大喝道:“我们走。”说罢却是大步流星,连个场面话也没说就走了。却是准备回山让左冷禅来裁决,身后的嵩山弟子默默抬着两个师叔的尸体跟在丁勉身后,大步去了。
刘正风和岳不群大声招呼,嵩山众人却装作听不到,头也不回的走远了。刘正风面色抽动的逼出苦笑,岳不群则意味深长的淡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