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涵跟着徐阿姨回到五楼更衣室的时候,那些外国舞女已经不在了,估计已经开始“上班”去了,只剩下几个姿色稍差的华人舞女还坐在那里,朝一个长相猥琐的客人拋着媚眼。而那个客人左看看,又看看,微微摇着头,怎么都不满意。
徐阿姨一见,赶忙娇笑着扑上去招呼道:“哎呀,吴老板,你可好久没来了。”
吴老板非常熟练地挽着她的腰,露出一口大黄牙道:“徐妈妈,你这的货色怎么越来越差了,一个个歪瓜裂枣的。是不是嫌我老吴出不起钱?快把妮娜小姐找来,我今晚就要她。”
李妮娜可是徐阿姨手里的头牌,老早就被预订了,这会儿上哪找去。
徐阿姨不慌不忙道:“实在对不起,妮娜小姐已经出台了。不过我们这里新来了一位小姐,吴老板如果愿意等一会的话,保证让你满意。”
“新来的?在哪里?”吴老板瞪大了眼珠子四处张望着,直到徐阿姨侧过身,指着身后的陈玉涵,他才皱起眉头不满道:“就这个乡下黄毛丫头?徐妈妈,你开什么玩笑。”
陈玉涵在雪夜里走了几个小时,脸色有些苍白,又长时间没洗过,实在看不出什么姿色。加上身上的那身破烂,更不用说什么气质。
要脸蛋没脸蛋,要气质没气质。这还不算,像这种乡下来的,肯定也不会跳舞,更不会哄男人开心。就这条件,也能做舞女?
一旁坐着的几个舞女也都掩嘴窃笑起来,其中一个叫琳达的还讽刺道:“徐妈妈,这个乡户妹你是从哪找来的。看她还挺可怜的,谁叫我琳达心善呢,不如就留下来给我做个使唤丫鬟。伺候人总是会的吧。”
陈玉涵对他们的话根本不以为意,既然不想冰冷的死去,那就好好的活着吧。已经决定做舞女了,浑身都已经脏了,又何必在乎别人的几句讽刺呢。
徐阿姨朝琳达瞪了一眼,然后对吴老板说了句“稍待”,就拉着陈玉涵进了套间。
套间里有独立的浴室,浴缸、热水、各种洗浴护肤用品一应俱全。脱下衣物,解开头发,打开热水,陈玉涵把全身都浸入水中,只留下鼻子呼吸。一股浓浓的暖意瞬间包围全身,这还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享受如此现代化的生活。
徐阿姨在外面给陈玉涵挑选衣服,现在中国的妇女一般都穿大襟、套裙,实在不适合跳舞,也不够洋气。所以舞女们都是穿西式的长裙。徐阿姨最终挑了一件露背的红色长裙,挑好后,她才想起来,还没教陈玉涵怎么使用浴室。那些乡下人可是连自来水都没见过的。
等她走到浴室门口的时候,却见陈玉涵已经洗好出来了,身上穿着一件浴袍,手上拿着条毛巾在擦着湿漉漉的头发。那白皙的肌肤几乎与雪白的浴袍混为一色,露在外面的一双玉臂腻若羊脂,精致的五官无论从哪个方向都能给人强烈的美感。配上那修长的小腿线条和纤细的腰肢,整个就是出水芙蓉。
徐阿姨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心里对自己的眼光赞不绝口,当初在乞丐窝里遇见这个小丫头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捡到宝了。
陈玉涵还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对,奇怪地问道:“怎么啦?”
“啊,没什么。”徐阿姨回过神来,拿出那件挑好的裙子要她换上。
可是陈玉涵看见那大大的露背就拒绝了,而是自己去衣橱里挑了一件浅蓝色的紧身齐膝裙。这种裙子在欧洲才刚开始兴起,还没有流行开来,不过号称“东方巴黎”的上海已经有了。
上海的时髦女子为了突出性感,不是露胸就是露背,对这种露小腿的裙子还不是很感兴趣。而陈玉涵却对这种裙子情有独钟。
陈阿姨见她拒绝了自己挑的裙子,很不高兴,板着脸说道:“小囡,在这里什么都要听我的,这样才不会吃亏。”
陈玉涵只是点点头,也不说话,就径直走到梳妆台坐着,打开化妆盒开始化妆。眉笔、粉扑、口红,在她手里简单的过了几次,就像变戏法一样,一个淡妆就画好了。徐阿姨又看呆了,虽然与时下流行的丹凤眼、樱桃唇的化妆风格不同,但看起来却很舒服,让人感觉清新淡雅。
“小囡,你该不会是哪家落难的千金小姐吧?”徐阿姨疑惑地问道。
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怎么可能会使用浴室这种高级玩意,怎么可能会挑选洋装,又怎么可能会化妆,而且还画得如此熟练。想来也只有这种解释了。
千金小姐?陈玉涵自嘲地一笑:“我哪有那个命。”
既然她不肯多说,徐阿姨也不再问,而是给她拿了一些三明治点心,坐在一边向她介绍这里的规矩。这个时候的上海还没有专门的舞厅,后世大名鼎鼎的百乐门还要十几年后才会出现。现在只有一些大饭店开设舞场作为副业,像礼查饭店、汇中饭店皆是如此。
礼查饭店每个周末都有舞会,一些孤身在外的洋人没有舞伴,就只好花钱找一个。还有一些华人富商名流,家里的太太拿不出手,也会花钱来请一个。当然,也不乏逐色**之徒,但前提却是要你情我愿。
现在的舞女多是外国人,尤其是俄国人居多。自从前年俄国大革命之后,无数的贵族小姐一夜之间跌落尘泥。不要说是做舞女,就算是直接去卖的也不少。
华人舞女现在还不多,又没什么文化,在这个崇洋媚外的年代,自然也就没多大竞争力。不过,随着西风东渐,跳舞的华人越来越多,舞女这个行业的兴起只是时间问题。
徐阿姨名叫徐莲,是这些华人舞女的大班,俗称“妈妈生”。大班和饭店是合作关系,饭店为舞女们提供场地,客人直接来更衣室挑人,挑中了就付钱,饭店和大班抽成,剩下的归舞女所有。至于抽成的比例,就要看舞女个人的身价了。
介绍了大概,徐莲又说道:“小囡,我们这里一般都取个洋名,像什么曼丽、安妮、露西,显得洋气。我看你就叫曼丽好了。”
“曼丽?陈曼丽?”陈玉涵慢慢咀嚼着这个名字,接着嘴角扯出一丝苦笑。这还真是宿命啊,陈曼丽可是三十年代上海滩最红的舞女,是当之无愧的上海花魁。哪怕就是后世二十一世纪,这个名字也偶尔被翻出来见诸报端。现在自己也叫这个名字,难道真的是天意吗?
用最快的速度梳洗打扮罢,徐莲就带着陈玉涵起身出门,免得那位吴老板等久了。打开门的时候,却见那位琳达小姐正挽着吴老板的胳膊,整个身子都贴在吴老板身上,腻声道:“今晚就让人家陪你嘛,好不好嘛?”
吴老板显然也等得不耐烦了,又受不了琳达的柔情攻势。他一只手在琳达的臀上揉着,另一只手高高一挥,正要答应,扭头的时候恰好看见陈玉涵走出来,眼睛顿时瞪大,瞳孔急速收缩,嘴巴半张,手臂就那么直直地举着,仿佛成了石雕。
徐莲很满意这个效果,拉着陈玉涵介绍道:“吴老板,现在正式给你介绍,这位就是我们的陈曼丽小姐。”
进去还是丑小鸭,出来就变成了白天鹅,这变化也太快了。不过吴老板也不管这些,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小声问道:“徐妈妈,这位曼丽小姐要多少铜钿?”
徐莲微笑着伸出一只手,吴老板吓了一跳,这么多,但最后还是点头道:“好,这个数就这个数。”
一旁的琳达可不答应了,好不容易钓到一个客人,怎么能就这么被抢了。而且还是一个新来的,而且还长得那么清纯,不,是风骚,那是故意装出来勾引男人的。
越想越气,琳达走上前猛地推了陈玉涵一把,恨恨道:“乡下来的野丫头,你不知道先来后到吗,懂不懂规矩?吴老板是我的客人,你个骚狐狸精仗着几分狐媚就想挖我的墙角,没门。”
徐莲慌忙阻拦,吴老板也连声劝解。陈玉涵被推得重重地撞在墙上,后背生疼,但却没喊出来。她的心更痛,呵呵,狐狸精?这好像是形容妲己的吧,现在却被用在自己身上。
被辱骂了,被羞辱了,可她却只能忍受。虽然她早有心理准备,舞女不就是要被世人唾骂的吗。可她还是觉得很难受,她只能忍着眼泪,一遍一遍告诉自己:“陈玉涵,你可以的。”
琳达本来就是人来疯的性子,越是有人拖着,她越来劲。见陈玉涵靠在墙上,垂着头默默不言,那股子我见犹怜的**让她看得更为气愤,破口大骂道:“骚狐狸精,你喜欢勾引男人到外面去勾啊,凭什么勾引我的客人。哼,我看你就是老狐狸精跟哪个野男人的野杂种,有人生,没人教。”
陈玉涵听到“野杂种”这个词的时候,一时冲动,眯起眼睛,挥起手就想给她一耳光,但最后还是忍住了。琳达当场被吓楞了,回过神来后又想大骂,却听见陈玉涵那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嘴巴放尊重点。你的客人归你,我不会抢你的客人。”
这下吴老板不干了,他死活就要陈玉涵。只要一看见陈玉涵那柔若无骨的腰肢,他就手痒难耐。于是琳达又开骂了:“你个骚狐狸精,你个贱货,你个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