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子依一溜烟跑回家,好像背后有债主追赶。
三个女生立即围上来,异口同声逼供道:“是司空无明送你回家的?”
洛子依吓得把背贴到门上:“你们怎么知道的?”
安吉拉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鉴于你和子期有亲缘关系,没法结婚,身边唯一有投资价值的就是他了。”
尔闻摸了摸鼻子:“你们俩人有相同的味道。”
弥雅接过她的话,笑得一脸暧昧:“爱情的味道,我早就嗅到。洛洛,可以考虑哦。虽然他看起来像是花花公子,但他看你的眼神就像是倒映着萧萧落叶的湖水。”
洛子依不知道萧萧落叶和湖水是什么,只是烦恼:既然大家都看出司空在追她,说明他很认真,要怎么做才能不带伤害的拒绝?
霍震听到她们的谈话内容插嘴道:“洛子依,你还真跟司空在一起了?把我的告诫当放屁?硬要玩飞蛾扑火?”
洛子依本想否认,但看霍震眼睛红红,知道他通宵未睡,和简小爱网游去了,心想,虽然两人没什么实质性的交往,但基本上所有时间都在一起,比普通情侣感情可深多了,于是酸酸地回了句:“跟你没关系。”
霍震正喝水,听到这话心头一冷,放下杯子:“叫我去电视台出丑的时候,你怎么没说跟我没关系?你还真是过了河就拆桥的典型。”
尔闻看不下去了:“喂喂,需要靠别人供养的低等生物,现在哪里轮得到你说话。你以为你们是什么关系?洛洛是好心收留你照顾你。”
在她眼里,人和人之间的差别比人和动物还大,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被定义为“人类”。洛子依深知尔闻性格,听这话还算习惯,却怕霍震把它当作侮辱,便赶紧解释:“别介意,其实有些人连低等动物都不如。”
简直是越描越黑。霍震眉毛一挑,将水杯砸烂:“原来你当真是这样看我,跟其他蠢材没有区别。”
虽然表情没有大变化,但玻璃杯在地上摔碎的声音,将他失落的情绪彻底暴露出来,要用弥雅那种囧囧的文艺腔来形容,那就是一抹流星划过黑丝绒般的夜空,瞬间放射出让人想要掉泪的微光。
洛子依内疚不已,慌忙低头捡碎片,不小心手指被划伤。看着红色的液体从肌肤中渗出,她有些恐慌也有些震惊。
霍震走过去,将她的手托起,放到嘴边。
雅弥捂住脸,两眼放光:“你要替洛洛舔血?好狗血好漫画好小说。”甚至想着说,刚刚砸烂的杯子,就不要他赔了。
哪知霍震往伤口上呸了一口:“活该。这就是你伙同外人欺负我的报应。”
洛子依无辜至极:“我哪有?你以为我是怎样看你的?”
“视我为不学无术的男公关,A大的耻辱,你的寄生虫。”霍震甩开她的手,看也不看,转身走回房间,“还真是谢谢你这段时间的抬举和包容。”
“难道不是么?”尔闻替洛子依贴上医用胶,愤愤扼腕继而顿足,“一个男公关非要大家把他当做拯救全世界饥渴妇女的神仙供奉?洛洛,现在你工作稳定了,不如把他赶出去?将这蚂蟥彻底铲除,这吸血蝙蝠碎撕万段,这菟丝子连根拔起!”
她是跆拳道黑带,一米七七的个子,比霍震矮了不到十公分,两人要真是打起来,还真是胜负难定。
“算了,霍震帮了我不少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洛子依忙拉住她,然后去追霍震,在他关门之前闯进卧室,拨开地上的食品袋,耍赖似地在电脑前坐下,“我们接着谈,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看你的方式有问题?”
霍震没做声,开电脑打游戏,洛子依便找话。
“我去年跟导师去一所中学做心理咨询,一个小男生老是趴在墙边,怯生生地看着我,什么都不肯讲,后来我请他吃快餐店,他才说他一直很苦恼,因为长青春痘追不到女生。霍震你现在的表情和他一样,让人没法放心。”
“其实呢,有事情一定要说出来,一方面可以宣泄情绪,免得成抑郁症,一方面可以得到帮助啊。现在社会节奏这么快,谁有时间去关心谁注意谁?等着别人上门帮忙是不可能的。有句话说得好,‘并非四海之内皆你妈,没人有义务惯着你’。”
霍震警惕地抬起头道:“洛子依,你有够啰嗦啊,是想扮演我妈还是幼稚园保姆?”
洛子依觉得自己拿小孩子做比,确实有点过火,咳了咳:“作为心智比你成熟的同龄人就不能关心你么?你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相对我讲?是对未来有什么新的规划么?”
“规划?”霍震冷笑,“你现在不是把我交给其他金主了么,除了让她爱上我,愿意养我,哪里来的其他规划。”
他边说边和简小爱进入“爱巢”,那是专门为网婚准备的私密空间,两人接吻拥抱就会加速升级。里面的布置跟现实中的新房差不多,床头墙角挂满喜字以及两人的婚纱照——虽然能看出那是合成的,洛子依还是心情沮丧。
“不是的。我早就说过,你是好男人,可以有更丰富的人生。”
“我不想讨论这个问题。”她越是关心他越是无措,觉得自己的领土被海浪逐渐侵蚀,口气不禁狂躁起来,“你不觉得自己很虚伪么?装出知心姐姐的样子,其实就想打听别人的隐私,加以利用。”
她跟那人实在太像,眼睛纯净,笑容灿烂,好似无云的碧空。那人曾乖乖依着他的肩膀,用丝绸般细软的声音叫他霍震,还说,你不要把秘密放在心底,就算世上所有人都背叛了,我也会永远站在你这边……
然而结果……
霍震将鼠标摔到地上,不解气,又重重踩上几脚,让它碎尸万段。
“虚伪?”比起震惊,洛子依的反应更像是不解,“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是不是做错事让你误会了?”
“难道不是?你一直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俯看我,”霍震在洛子依身边跪下,两手撑在她后方的地板上,瞪大因睡眠不足变得血红的眼,“包括现在,对,就是这个眼神。你以为自己是圣母、想要拯救我么?若真的是,就拿出圣母应该有的觉悟。你得提供一切我要的东西——我是成年人,有吃喝拉撒以外的需求,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说着他拧起她的衣领往两边一扯。洛子依朴实的白色内衣以及大片的胸口瞬间暴露在他眼前。霍震挑开她额前散落的发丝,贴着她的耳朵说话,舌头几乎触碰到耳垂。
“你喜欢怎么来?我尽量配合。”
她立即变成僵直的死鱼。
已经淡忘的肖曹的脸又清晰出现,此刻的霍震跟大学时的他相同,眼中散发着浓烈的情欲,呼吸变得急促和炽热。
霍震疯了么?还是她在做噩梦?
那个叫她“小妹妹”,跟她签订包养协议,为她做各种好吃的菜肴,帮她省钱请制作人员吃麻辣烫的霍震消失了,只剩下一个龌蹉、血腥的恶鬼!
比上次的调侃斥责更甚,霍震把洛子依压倒在冰凉的地板上,嘴唇沿着V字形的锁骨往上游走,却又没碰到细嫩白皙的肌肤,呵出滚滚气浪炙烤她的神经,仿佛带着诱惑性质的试练。
“你为什么老欺负我……”洛子依看着蓝色的安静的天花板,眼泪静静地顺着脸颊流下,她下意识地从地上抓起一张光碟,朝霍震的脖子割去。
霍震没有闪躲,呆呆地看着她,似乎早就料到。他的喉咙被割伤,血一滴滴渗出,落到她的脸上,溅开小小的红花。
洛子依发疯般想要尖叫,可是吐不出半点声音,她扔掉沾血的光碟,拼命挣扎想要逃走,却被霍震死死压住,手背上鼓满青筋。
霍震低下头,抹掉她脸上的血迹。
“伪装撕破了吧?你凶悍到骨子里。”
他看着那具洁白的身体在面前,毫无掩饰的,犹如树叶在暴风雨中颤动,心旌神摇的同时又生出强烈的憎恶——他怎么能犯贱对她产生欲望?于是飞快起身,粗暴地将洛子依从地上拧起:“本质上这么丑陋的女人,你以为我当真有兴趣去占有?”
洛子依擦了把眼泪,拉拢衣服恨恨道:“王八蛋……你到底想做什么?”
霍震强迫自己按捺复杂情绪:“只是告诉你,自我感觉不要那么好而已。你以为自己在做什么?把一个你所认为的堕落青年推入有钱女人的怀抱?打着婚恋经纪人的名义在娱乐圈作秀?”
洛子依咬着牙否认。
霍震又是怜悯又是唾弃又是痛心:“你这种人我见的多了,从小受到最大的挫折就是考试考了99分,而不是100.看所有人都用同情的目光。你自以掌握人的心理,像旁观者一样去把玩他们,未免也太高估自己?”
这些特点都是他所喜欢的,但从那人离开之后,全部变成最容易伤他的利刃。
“简小爱那类人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在相亲,你知道么?对你而言只是一份资料,但对她来说是一生的幸福。什么霍傲傲,你不觉得可笑?要是你看我觉得不耻,你又怎么看罪魁祸首的你自己?”
“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洛子依的泪水涌出,她顾不得穿好衣服,转身冲出卧室。雅弥想要上前阻拦,被用力推到一边。
跌跌撞撞地跑到小区门口,洛子依不知该往哪里去。
她考完试天就变得灰黑,现在竟然开始下雪。一粒粒白沫子,仿佛被鼓风机吹着,漫天的飞。按理说不冷,但洛子依觉得自己被人扔到冰窖里,下一秒骨头就会冻酥。
她开始颤抖,泪水在脸上滑出道道,被风迎面吹干,皮肤快裂开。
熟悉的小区在眼中无限放大,变成了充斥暴风雨的海洋。视线里白茫茫的一片,没有开始也没有结尾,仅仅在远处有座小灯塔。那耀眼的、蓝色的坐标,是司空的骚包小跑——
送她回家后,司空并没有走,交叠双腿靠在车窗边,冲着大楼发呆。雪掉在他的头上,就像细软的帽子。
司空并不在意,摸出根烟点上,烟气在手指间缭绕。眼神弥散在雪和烟中。那样的他和她认识的不同,好像被注入另一个灵魂的躯壳,却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洛子依朝他小跑过去,司空看见她先是一怔,而后踩灭烟,脱下外套朝她走去。在她扑过来的瞬间,他将她紧紧地裹住。
外套很厚很温暖,有股淡淡的烟草味,洛子依觉得自己从高空落下,在变成碎骨之前跌进了安全网。
此刻霍震从后面追上来,手里拿着一件大衣,他见她真的掉眼泪,狠不下心继续斗气。
“喂,洛子依,你不至于为了这点事,离家出走吧?”
然而他的道歉来迟了一些,洛子依已经上了司空的车。
霍震只能看着车子远去,抄着双手静立原地。
雪花在他脚边消融,沉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