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县信访局新调来一位孙局长，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为了畅通信访渠道，规范信访顺序，在孙局长亲自指挥下，信访局在办公大楼入口处清理出一间办公室，挂出了“信访咨询室”的牌子，局长指派专人负责接待群众，还印制了《信访必读》的小册子。这一招果然见效，那些来信访局办事的群众，纷纷到咨询室看册子，还围着接待人员问个没完。以前，这些老百姓一到县城，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各机关、各部门乱撞，现在好了，那样乱糟糟的情景已经几乎绝迹了。
第一步就取得“开门红”，孙局长好不得意，恰好上级征集各地探索信访新做法的经验材料，他赶紧命令局里的笔杆子，连夜撰写出一份洋洋洒洒数千字的经验材料，上报到市里参加评选。一个月后，还真传来了好消息，这份经验材料被评选为一等奖，而且，市局决定半个月后在D县召开现场会，向全市推广这一做法。
孙局长得到消息后，不由心花怒放。D县一直是全市有名的信访落后县，在工作方面向来是没有经验只有教训，就在前不久，还因为迟迟解决不了老上访户钱老万的问题，遭到省里点名批评呢，现在破天荒一下子冒尖了，领导一定会称赞他有两把刷子啊。
孙局长马上命令局办公室组建攻关小组，对那份经验材料进一步加工润色，最主要的，是要增加几个鲜活的例子。于是，局里的笔杆子天天等在“信访咨询室”，准备抓几个能触发灵感的实例。可就在这节骨眼上，信访咨询室却忽然门可罗雀了，那些上访户却开始疯狂地堵截领导，而且，他们似乎对领导的行踪掌握得十分准确，简直有点指哪打哪、百发百中的劲头。D县的信访形势骤然紧张起来，主管信访的县领导气呼呼地责问孙局长办事不力！
一开始，孙局长也有些惊慌失措，不过他毕竟见多识广，他镇静下来一想，就感到事情不对劲——这些人如此步调一致，背后肯定有高人指点！如果把隐藏在他们背后指挥的那家伙抓住，就能变坏事为好事，自己岂不是立功了！
孙局长马上布置眼线，混入那些上访户刺探情报，果然，很快就传来一条重要消息：这些上访户都是经过钱老万指点的！
孙局长那个气呀！就在前不久，钱老万那个拖了十年的事情，在省里督促下，已经圆满解决了，他也表示不再上访了。现在可好，他倒是老实了，可他培养的“徒弟”简直要把D县闹个鸡飞狗跳！
事不宜迟，孙局长马上驱车赶往城郊钱老万家探究竟。顺着一条幽深的胡同来到钱老万家门前，只见门板上赫然挂着一块牌子，孙局长一见，鼻子差点气歪了：那牌子上写的几个字，跟孙局长的创意一模一样，也是“信访咨询室”！
进了门，只见钱老万正端坐在一张破凳子上，前面围着几个人，身后挂着一张皱巴巴的手绘地图，钱老万边用一根木棍指点，边说：“呶，上到二楼，左拐，绕过打印室、开水房，穿过一个S形状的走廊，迎面第一间，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周副县长的办公室了……”
孙局长几步向前，一把扯下那张地图，冲钱老万吼道：“老钱！你知道你这是干什么吗？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误吗？”
钱老万连看也不看孙局长，道：“我犯啥错误了？跟你们一样，我也在给他们做信访咨询，好让他们少走弯路。贫苦人家，来一趟城里也不容易，能省一点是一点，早日找到领导，能提前解决一天是一天！”
孙局长被噎得脸红脖子粗，他咽口唾沫，又呵斥道：“大胆！你私自刺探县领导的行踪，一定有不良企图！”
钱老万听了，竟“哈哈”笑起来：“您可别乱扣帽子！我一个平头百姓，敢对领导有啥不良企图？要说‘刺探’，我就更配不上了，那是特务才有的本事！”
孙局长冷笑道：“哼，你少油嘴滑舌！如果不是居心叵测，你为什么把领导的情况摸得这么清楚？”
钱老万一听，忽然激动起来：“你说我为什么这么清楚？我上访十年，哪个部门没去过，哪个当官的没找过？哼，没想到吧，你们把我当个皮球踢来踢去，反而让我成了上访专家，什么事情应该找谁，哪个领导在哪个房间办公，他什么时候有空，经常到哪个饭馆吃饭，车牌号是多少，家住什么地方，我都一清二楚了！我这个信访咨询，比你的顶用多了！”
首发2008年9期《民间故事》，2011年《中外经典微型小说大系·智慧篇》选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