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多人默默的站在寨子中的空场上,虽然身子像标枪一般的笔挺,但是却是一脸的庄重。旁边站满了送别的亲人,和这些战士不同的是,这些亲人的神情有的欢喜,有的悲伤。虽然心里面的滋味五味杂陈,但是却是鸦雀无声,几百个挤在这个空场上,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
高山会同卓虎和蒙迪站在最前面,三个人一字排开,双腿叉开,与肩同宽,倒背着双手。这种姿势是高山先摆出来的,蒙迪和卓虎见这个姿势很拉风,依样画葫芦,居然也学了个十之八九。
本来卓虎没有资格站在前排,但是他是寨主的亲生儿子,寨子里的太子爷,他要站在前排,谁人敢拦?至于高山,则是蒙迪和卓虎硬拉着他同站。那些苗人虽然心里颇为不服,可是拉他同站的那两位却是惹不起的主,鄙视了一会之后,也都偃旗息鼓了。除了昨天和高山打过交道的几个人之外,余人都是暗暗称奇,不知道寨子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汉人,还要和他们一起出征。
卓虎是个闲不住的家伙,今天能和自己崇拜的人一起出征,心里一激动,嘴就闲不住,轻声向高山介绍说:“一般情况下,宋国每次来咱们寨子里借兵,都是我阿爸负责在前面接待,姐姐和蒙迪负责在后面召集人手。等前面的事弄得差不多少之后,他们就会到咱们这里来看一眼,大宋官员一点头,人员就算是定下来了。”
高山目前平视,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就好像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一样。
卓虎见他没有反应,以为他没有听到,声音提高了一些,又说:“今年姐姐陪阿爸在前面接待宋国的官员,后面就全都交给蒙迪了。要不然我也不可能这么容易的就混进来,要是姐姐还像往前那样和蒙迪一起召集战士,八成要把我刷下去,高大哥,一会我姐姐和我阿爸来了,如果让我回去的话,你可千万要替我说几句好话。”
高山心想:“原来宝华寨主一直都在培养银珠,所以才事事都把她推出去的。”心里虽然不住的思考问题,却还是紧紧的闭着嘴,眼睛还是平视前方,对卓虎的话一点反应也没有。
卓虎大奇,扭过头,伸手捅了他一下:“高大哥,你傻了?我跟你说话你怎么一声不吭?”
高山看也不看他一眼,轻声道:“身为一名军人,就要遵守纪律,平时我们可以开玩笑,侃大山,但是一旦站到队列里,那就要做到令行禁止,难道没有人跟你讲过,队列里不许讲话的规矩么?”
卓虎睁大了一双眼睛,向蒙迪看了一眼,讪讪的说:“高大哥,你没有事吧?咱们只不过是大宋借调的,又不是真正的官兵,至于这样么?”
“别人不把你当成官兵,但是从现在起,你毕竟走入了军营,一切就要按照官兵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如果做不到这一点的话,我劝你还是回去吧,我见到太多的流血了,不想我的兄弟因为不守纪律而战死沙场。”
卓虎打了一个冷战,正色道:“因为不守纪律而战死沙场?有那么严重么?”
高山没有回答,他是一名现代军人,当然知道一支部队的战斗力与纪律之间的关系。但是卓虎却从未受过这方面的教育,一时半会想让他明白这其中的关节,无异于蜀道行路,难于上天。只有在战场上,经历过血与火的考验之后,他才能慢慢的成长起来。
蒙迪还是第一次见到高山如此严肃,心里感觉到相当的震撼,默默的品味着高山的话,情不自禁的将身子又挺直了一些,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和高山站在一起。
在丛林里两度和高山过招,他也只是佩服而已,还谈不上什么崇拜。直到高山说出了这番话,他才知道,眼前这个怕老婆怕得有些离谱的男人,身上所具备的素质,是他无论如何也赶不上的。
卓虎见两个人都不说话,叹了一口气,也挺直了身子。他的身材比高山和蒙迪矮了大半个头,虽然挺直了身子,比例也不协调,看起来怪怪的。
这一站就是大半个时辰,初时那些苗人还都精神饱满,可是半个时辰过后,人群开始渐渐的燥动起来。卓虎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后腰,和蒙迪一齐向依旧挺直身子站在那里的高山看了一眼,暗暗佩服,向高山竖了一下大拇指,道:“高大哥,我是不行了。难为你一站半个时辰,连动都没有动一下,你是怎么练出来的?”
蒙迪瞪了他一眼,看了看满头大汗的高山一眼,道:“高兄弟,咱们只不过是在这里集合一下,等着大宋的官员过来看一眼,用不着这么认真,如果你要是累了,不妨放松一下。”
高山笑了一下,心想这算什么?想当初在新兵连,老子站军姿一站就是两三个小时,背后别着支架,领上别着别针,两三个小时都不能动一下,这才一个小时你们就受不了了?
蒙迪见劝不动他,只好叹了一口气,忖道:“这个高兄弟哪里都不错,就是有些时候太过于古板,只不过是简简单单的集合一次,用得着这样一本正经的么?”虽然对高山的军事素质佩服到了接近崇拜的程度,但是在这件事上,却又深深的不以为然。
又过了将近一刻钟,人群中又起了一阵骚动,只听得卓虎道:“来了,姐姐领着慕容姐姐来了。”话音刚落,只见站在场外围观的人群霍地向两旁分开,闪出了一条路,接着就见银珠和宝华领着左将军以及那个慕容缓缓的向众人走了过来。身后几十个苗族少女和大宋官兵众星捧月一般的围着他们,看得卓虎的两只眼睛又闪闪发光,喃喃的说:“他奶奶的,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蒙迪呵呵一笑,道:“小子,机会有的是,只要你好好把握,你也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那是一定的。”卓虎大言不惭,脸都没红一下,“我就不信,我再拼十五年,到了三十岁的时候,还达不到这种程度,那个左将军一战成名,说不定哪天我也就一战成名了。”
说话之间,宝华等人已经到了场中,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前列的高山等人。宝华见到自己的儿子和高山都和即将出征的战士们站在一起,大为惊异,快步迎了上去,惊疑不定的问:“高兄弟,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卓虎见到阿爸过来,心虚不已,向蒙迪挤了挤眼睛。蒙迪会意,道:“寨主,卓虎已经十五岁了,应该放他出去闯一闯了,所以这一次我大着胆子没有向您请示,就让他加入我们的队伍。”他是寨子里的第一勇士,虽然名义上地位还是和普通的苗众一样,但是实际上还是有一定发言权的,这句话若是别的苗众说出来,宝华当场就会发作,但是这位第一勇士说出来,宝华虽然脸色很不好看,却没有发作,只是看了银珠一眼,让她做决定。
银珠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自己的宝贝弟弟,而是挺立在场中的高山。烈日之下,这位侦察排长脸上布满了汗珠,几条汗水流成的小溪自脸上流下,在下巴上面汇在一起,慢慢的滴落在胸口。微黑的面孔由于烈日的暴晒,微微发红,脸上那道淡淡的刀疤看起来也格外的醒目。
看着松树一样挺立不动的高山,银珠的眼神变得迷离起来,轻轻的说:“你不是说要离开我们苗寨么?怎么又要和我们的战士一起出征?”
宝华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刚才他接待左将军的时候,突然想起高山这个贵客,急忙差人到山上去请高山,不料却扑了一个空,只找到江晓燕和那几个医生,高山却不知去向。没想到一转眼,此人又在这里出现,心里不由得疑窦丛生,从高山那里没有得到回答,转身又向银珠问道:“银珠,这是怎么一回事?高兄弟是我们寨子里的客人,怎么会站在出征的战士之中?”
银珠咬了咬嘴唇,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您还是问他自己吧。”
蒙迪不等宝华发问,抢着说道:“寨主,高兄弟虽然是寨子里的贵客,但是也是一个铁血男儿,他知道宋国要找咱们借兵去征讨交趾,所以自告奋勇,要和我们一齐战斗。”
宝华摇了摇头,怒道:“胡闹,真是胡闹。高兄弟,这是我们苗人的事,我们可不敢让你和他们一起出去。”自己儿子已经成年,想要参战,他可以接受,但是高山是寨子里的贵客,自己妹妹的救命恩人,如何能让他一起去出征?
银珠见父亲这么大的反应,也茫然不知所措。这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虽然卓虎等人的想法是好的,拉上高山,凭他的能力,己方的实力就可大增。但是却忘记了,高山并不是一个普通的苗人,如果和这些等级较低的苗人一起出征的话,实在有违待客之道。
只听得高山一字一顿的说道:“寨主,这次集结,是你们苗人的事,但是此次战役,却是我们汉人的事,我身为一个汉人,有必要和你们一起去。”
左将军一听他开口讲话,不禁“咦”了一声,仅剩的一只右眼鹰一样的望向了高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