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前动员都是非常有煽动性的,孙主任虽然是步兵分队指挥专业出身,但是看那些政工干部讲话看得太多了,随口抄来几句,居然也像模像样的。
看着眼前一张张年轻的脸孔,孙主任的眼睛有些湿润了:“同志们,这次越南鬼子是要来真的了,前线的同志压力很大,给养跟不上,仗就没法打,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也要把给养送上去。你们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了,身上背的弹药箱有多重要,不用我多说,我只说一句,党和人民考验你们的时候到了。”
十几个年轻的战士异口同声的说:“请党和人民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孙主任满意的点了点头:“大家还有没有什么问题?”
“没有!”,“有!”
在几乎是异口同声的“没有”之中,这声“有!”显得格外刺耳,孙主任皱起了眉头:“高山,出列!”
随着他的话,一个二十三四岁,身高178公分左右的年轻人大步跨出了队列,标枪般的站到了队列的最前面,黑黑的皮肤,两道剑眉又黑又浓,脸上淡淡的一道粉红的伤疤,更显出一丝男人气概,身上的迷彩服标志着这个人并不希望自己仅仅是一个军工。
孙主任的眉头皱得更重,哼了一声:“高山,你有什么话要说?”
“主任,我可以背五箱弹药,如果组织需要的话,我可再多背。可是,为什么一箱也不让我背?”
“你这次的任务,是护送江晓燕同志平安的到达阵地,不是运送弹药。”
“报告,我拒绝接受这个任务。”
孙主任黑下了脸:“高山,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是一名军人,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无条件的服从命令,你懂不懂?”
“报告,我懂,但是我不想护送这个人。”
“原因?”
高山咬了咬嘴唇,大声道:“报告,没有原因。”
孙主任终于忍不住要发火了:“好你个高山,抓舌头的时候,你敢开枪把舌头打死,现在又敢违抗军令,你别以为我不敢关你的禁闭。”
“如果主任要关我禁闭的话,我接受,但是这个命令我拒绝接受。”
“不行,今天你必须无条件的把江晓燕送上阵地,如果少了一根头发,我唯你是问。”
高山紧紧抿着嘴唇,一语不发,看样子是要顽抗到底了。
江晓燕向高山怒视了一眼,大声道:“报告主任,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好,你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高山和我是一个大院里长大的,从幼儿园到高中都是同学,高中毕业之后,我们两个又一起当兵,我们两个都想考军医大学,后来考军校的时候,我上了军医大学,他上了陆军学院,他就认为是我挤了他的名额。”
孙主任啼笑皆非,想不到普普通通的一次护送任务,居然引出了*之间的名利之争:“这是你们两个的私事,不是他不去的理由,我说怎么刚才集合的时候,看你们两个有点不对劲呢,原来还有这么一个故事。高山,你记着,在大院里,你们是少爷,是太子爷,但是在这里,你们就是军人。是军人,就要执行命令,没有什么条件可讲,听到了没有?”
高山咬着牙回头看了看江晓燕,江晓燕也不甘示弱,目不转睛的和他对视。
孙主任摇了摇头:“你们这些人,平时自诩将门虎子,处处觉得高人一等,今天我把你们两个分到一起,我看看两个将门虎子到底能给我们带来一个什么样的惊喜。高山,我知道你被你们团长下放到这里,一直很不服气,你不是一直想要重返战场吗?今天我就给你一个机会,看看你这个侦察排长到底是龙还是虫,自己上阵地不算本事,把这个累赘带上去才算你有本事。”
高山心里一动,下了半天的决心,终于认命了:“好吧,我送她上去。”
孙主任嘿嘿一笑:“这才像话嘛。”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江晓燕是主动要求到阵地上抢救伤员的,单凭这一点,就难能可贵。我向你保证,完成这次任务,我跟你们团长求求情,让他把你杀舌头的事压下来,到时候你又可以回去当你的侦察排长了。”
高山眼中亮光一闪:“真的?”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请首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嗯,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好了,你们去领装备去吧。”
军工的装备不像战斗部队的装备那么多,有的甚至连枪也没有,江晓燕不服气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孙主任不经意间使用的“累赘”那个词深深的刺激了她:“等着看吧,我一定要让你看看,我们就是将门虎子。”
过不多时,高山沉着一张脸,背着两箱子弹摇摇晃晃的走到她身边:“准备好了没有?准备好了就要出发了。”
“你不是不用背弹药吗?”
“不背弹药,难道背你啊?能多背一箱是一箱,妇人之见。”
江晓燕气得珠泪盈盈,咬着嘴唇喊道:“高山,你……”
“我什么我?”看着她的样子,高山感到了一丝快意,变戏法一样从背后掏出来一个手雷握在右手里,左手向江晓燕的胸口伸去。
江晓燕惊叫一声,捂着胸口后退一步:“你干什么?”
“你跑什么跑?虽然你长得漂亮,但是我对你还提不起兴趣。”高山一边说着,一边抓住她的衣襟,将那个手雷挂在她的胸口,又试了试牢固程度,“好了,出发吧。”
江晓燕脸一红:“流氓,你为什么在我胸口挂这么一个东西?”
听她管自己叫流氓,高山不怒反笑,背着那两箱子弹向大伙集合的地方走去,一边走一边缓缓的说:“这个是光荣弹,如果你要被越南人活捉了,就把这个拉响吧。”
他说得很平静,就好像在向江晓燕介绍一只猫一只狗的品种一样,江晓燕听了,却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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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的群山安静而诡异,就好像一只只猛兽一样注视着这十几个穿梭在崇山峻岭间的军工,远处偶尔传来一阵阵枪炮声,提醒着江晓燕,这里其实是一片由热血染红的土地。
钢盔后面都涂了一层磷粉,这样可以让后面的人看得清楚一点,免得走错了路,江晓燕像个小孩子一样紧紧的抓着高山的后襟,生怕一不小心走丢了。
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勉强也可以算得上是青梅竹马,虽然后来考军校弄出一些不愉快,但是毕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高山默许了她这个看起来非常亲密的动作。
两个人都非常要强,本来部队里大多数的军官都是从士兵里直接提干的,但是他们非要凭自己的实力堂堂正正的考上军校,这是他们和普通的*不同的地方。也正因为太要强,让高山对江晓燕挤了自己上军医大学的名额一直耿耿于怀,说话也冷冰冰,硬梆梆的。
“再往前走不到一公里,就到越军的封锁线了,你到时候可得跟紧了,一定要一口气冲过去,要是慢一点的话,你老爹这辈子可就别想抱上外孙了。”
江晓燕啐了一口“乌鸦嘴,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在战场上,哪有什么好听的不好听的?一个字,拼;两个字,玩命。不是玩别人的命,就是玩自己的命。”
江晓燕叹了一口气:“我在野战医院,看到不少伤员,本来可以活下来的,可就是因为送来晚了……”光顾着说话了,没有留心脚下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结结实实的摔了一跤。
高山吃了一惊,俯身问道:“你没事吧?你走路怎么不长眼睛?绊了一块石头,算你走运,要是踩到地雷,你把我们都得害死。”
江晓燕捂着嘴,疼得直冒冷汗,也顾不上和他斗嘴,咬着牙说:“我的脚好像扭了。”
“你真是麻烦。”高山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砍根树枝拄着。说着,将背着的子弹箱卸下,从腿上拔下一把匕首,跳到了路旁。
江晓燕心中一阵恐惧,单腿跳着跟了上来:“你……你别离我太远,我害怕。”
“就你这个熊样还上前线,去了也是给你老爸丢人,也是给我们大院……”江山正想损她几句,忽见前面火光一闪,接着“轰”的一声,一个军工被炸成几截飞了起来,接着从路旁的密林里射出了几道火舌,卷向这些军工。
“妈的,越南人,快卧倒!”高山一个饿虎扑食将江晓燕扑倒在地,抬起头正想观察一下对方的火力情况,忽听得一声尖啸,一枚火箭弹在身旁几米处爆炸,在江晓燕的惊呼声中,两个人被爆炸的气浪卷得飞了起来。在那一瞬间,高山只觉得眼前一黑,好像有一股力量要把自己撕裂一样,身上的衣服都化成了碎片。
“妈的,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想不到在这个阴沟里翻了船。看来我是要交待这里了,真的要死了?怎么好像整个身体都要被扭曲了一样?死亡的感觉真不好受。”
失去知觉前的唯一知觉就是左手紧紧的抓着江晓燕的手腕,不管于公还是于私,保护江晓燕都是他的任务,他不想让人说自己是虎父犬子,连这么简单的一个任务都完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