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问出来,连卓虎脸上的笑容都不见了,场变得很尴尬。江晓燕看着一脸落寂的银珠姐妹,问道:“怎么了?这个问题不方便回答?”
银珠哼了一声,没有回答,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卓虎则耷拉着脑袋跟在高山后面,连连叹气。
高山小心翼翼的问:“是不是我们犯了你们的禁忌了?”他在部队的时候就常受到民族政策方面的教育,后来上了战场,前线一带是少数民族的聚居地,对这方面更是重视。铺天盖地的民族政策宣传的结果,练就了本能的反应,看到银珠姐弟的表情,第一反应就是是否触及了苗寨的民族禁忌。
卓虎喉结动了几动,轻声喊了一声银珠:“姐姐……”
银珠的双拳紧紧握起,好像在内心深处挣扎了好一会,道:“告诉他们也无妨,他们是从海外孤岛上过来的,与世隔绝上千年,不知道这方面的情况。”
高山大奇,心想:“奇怪,这里面难道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卓虎得到姐姐的首肯,打开了话匣子:“高大哥你有所不知。刚才我已经告诉你了,我姑姑是个养蛊的,我们族人管蛊叫‘草鬼’,管养蛊的女人叫‘草鬼婆’。”
“嗯,你还告诉我你阿爸反对你姑姑养蛊,但是我不知道原因。理论上来讲,学会了蛊术就能更好的保护自己和自己的族人,你阿爸为什么反对?”
江晓燕对于苗疆蛊术也只是在上大学的时候,听同学闲着没事谈起来的。对这些东西很好奇,可是那个同学知道的也不多,只是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到学校的图书馆去翻查了好一阵子,也没有查到这方面的资料。想不到居然还能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养蛊的人,不由得大感兴趣,睁大了一双凤目,竖起耳朵,生怕漏了一个字。
只听得卓虎道:“其实我对蛊术知道的也不多,姑姑也从来没有教过我和姐姐,说不能害了我们。”
高山“哦”了一声,心想蒙迪这个小子外表忠厚,其实骨子里面狡猾狡猾地,在林子里骗我说什么银姑会养蛊,原来是和这个丫头联起手来吹牛皮。
江晓燕问道:“为什么教你们养蛊就害了你们?”
卓虎叹了一口气,说“其实从古到今,养蛊的人都被别人视为妖怪,大伙都认为养蛊就是为了害人的,在苗疆还能强一些,我们这里家家都信蛊,就算是有什么不满,最多也就是躲着、防着。可是在汉人的地方,如果知道有人养蛊害人的话,是要判重刑的。”
高山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我以前听说养蛊的人在你们苗疆有很高有地位啊。”
银珠冷哼着说:“你所知道的那些,都只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如果养蛊的人在我们这里有很高的地位,我姑姑花一样的人,又怎么会一直孤独到现在?当年那些缠着她的后生,得知她养蛊了之后,一个个见到她就像耗子见了猫一样,就连我们的族人也容不下她,硬把她逼出了寨子,在山上自己搭了个屋子。”
江晓燕倒吸了一口凉气:“就因为养了蛊,你们族人就要把她逼出寨子?”
银珠两眼通红,没有回答。
高山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想像着一个如花少女被一群如狼似虎的族人围着,硬要把她逼出寨子的场面,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战。他以前接触过的一些零星的资料都显示在苗疆养蛊的人都有着非常高的地位,想不到真实情况却是这般不堪。
银珠双肩抽动了几下,又用衣袖抹了抹眼角。接着卓虎的话说:“我姑姑搬出去了之后,还没有算完,从此之后,寨子里如果有人得了病什么的,只要巫师说是中了蛊,那些人就会站在寨子口指桑骂槐,对姑姑破口大骂。每一次姑姑都会自己一个人在屋里哭好几天,可就是姑姑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阿爸也不让我和弟弟去看姑姑。”
江晓燕和高山对视一眼,均觉不可思议,按照正常现代社会的思维来考虑这些问题的话,只觉得人性凉薄,莫过于此。
卓虎眼中突然戾气大盛,狠狠的说:“尤其是那些汉人的官,动不动就到寨子里来找我们调兵,可是却又对姑姑这种人大加打压,如果他们犯到我的手里,我一定让他们好看。”
这一次高山没有给他上课,他看得出来,银珠和卓虎姐弟和姑姑的感情极好,见到姑姑受委屈,心里当然会不开心。
江晓燕道:“银珠姑娘,我可不可以问一下你姑姑叫什么名字?”
卓虎抢着说:“我姑姑的名字就和她的人一样美,不过很久没有叫苗人名字了,她的汉人名字叫任华。”
高山差点没笑出来,急忙转过头去不敢让卓虎看到。他的头转的虽快,但是卓虎的眼睛却更快,已经看到了他的表情,不悦的说:“你笑什么?这个名字不好听么?”
高山当然不能告诉他这个名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忍着笑正色道:“这个名字很好听,是我听到的最美的名字,通过这个名字也能想得到,你姑姑一定是你们苗寨里最美的美人。”说完之后,只觉得胳膊上一阵剧痛,知道是江晓燕偷偷的拧了一下,但是在银珠姐弟面前无论如何也不能表露出来痛苦之色,免得影响了自己无所不能的大英雄形象,咬着牙狠狠的瞪了江晓燕一眼。
银珠姐弟都没有看到他们两个的小动作,一听到他称赞自己的姑姑,都是兴奋异常。只是卓虎的兴奋是单纯的替姑姑得到夸奖而高兴,银珠却在兴奋之中夹杂着两分娇嗔,风情万种的白了高山一眼,低声道:“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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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正说得高兴,忽听得身后脚步声响,回头一看,只见宝华领着那几个名医忽匆匆的追了上来。宝华久居山寨,这些山路走起来轻松得很,可是他身后那几位看来没走过多少山路,一个个累得满头大叹,尤其是那位老夫子更是累得气喘吁吁。
卓虎乐得合不拢嘴,高声叫道:“阿爸,您也来看姑姑了?”
自从任华独自搬到山上之后,宝华就从来没有上来看过她一眼,平时都是任华自己下山,兄妹两个才能见上一面。但是每次见面超不过半个时辰,兄妹两个就会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不欢而散,今天见到阿爸居然破例上了山,这小子的心里如何不喜?
宝华道:“这几位名医想要见识一下海外国手如何治病的,我怕他们在寨子里迷了路,所以带他们上来的,可不是专门来看她的。”
卓虎高兴得抓耳挠腮:“都一样,都一样,如果姑姑见到您亲自来看她,不知道会有多兴奋呢。高山大哥,你说是不是?”
高山拉着江晓燕的手不放,微笑不语,心想这个宝华明明是担心自己的妹妹,却又拉不下脸来在儿子和女儿面前承认,拿那几个医生当挡箭牌,这个理由找得好,不愧是一寨之主。
见到父亲来看姑姑,银珠心里也很高兴,走起路来也快了许多,在那几个医生粗重的喘气声中,终于领着众人来到了一个小木屋前。
江晓燕和高山从来没有到养蛊之人的家里做过客,在没到之前,只以为养蛊人家肯定是阴气森森,房前屋后爬满了各种毒虫,没想到真的见到了,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那个小木屋半掩在一丛青翠的绿叶之间,门前拦了一道小小的竹篱笆,几只母鸡在竹篱笆前悠闲的刨着食,看起来比山下寨子里的房子还要整洁不少。
高山咦了一声,悄悄对江晓燕说:“看不出来,银珠的姑姑倒是一个挺有心思的人,这种意境,底下寨子里没有一户能达到。”
江晓燕双眼迷离,痴痴的说:“如果能在这里住一辈子就好了。”
高山吓了一跳,急忙捂住了她的嘴:“你胡说八道什么?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在这种地方说话可得小心一点,要是一不小心犯了什么忌讳的话,恐怕你就真得在这里住一辈子了。”
江晓燕心中一凛,急忙紧紧的闭上了嘴巴。
高山见她如此听话,心里很是得意,将嘴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乖,看你这么听话,我答应你,等以后咱们有钱了,就买个像这样的地方,然后盖个小木房子,在里面住一辈子。”
江晓燕心里一甜,不依的扭动了一下身子:“不害臊,谁说和你住一辈子了?你和那个银珠姑娘眉来眼去的,当我不知道么?我可告诉你,虽然这里的男人只要有本事就可以娶个三妻四妾的,不过这一条,在你身上绝对行不通。”
高山嘿嘿一笑:“那得看情况了,万一人家上赶着找上我呢?”
“那也不行。”江晓燕提高了嗓门,“你说过的,一辈子只对我一个人好的。”
这一嗓子惊动了所有的人,看着众人怪异的眼神,高山恨不得找个地逢钻进去,尴尬的笑了几声,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话来掩饰,干脆装糊涂,紧紧的闭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