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两个月之后,高山终于又一次欣赏到了原汁原味,不带任何污染的苗族歌舞。只是上一次他是站在人群中欢迎别人,这一次却是在人群里让别人欢迎。
离寨子尚有一段距离,远远的就听见一阵歌舞之声,拐过几道弯之后,一块巨大的石头映入眼帘。高山一看到这块石头,眼前顿时浮现出出征之时,江晓燕蠃弱的身躯站在这块巨石之上给他送行的情景,心中不由得一热。一晃两个月不见,耳畔依稀可以回响起江晓燕的歌声,也不知道这个丫头在寨子里过得怎么样,是胖了还是瘦了?
慕容兰和银珠看到他的样子,也都想起了那天的情景,二人表现迥异。慕容兰则是淡淡的一笑,偷偷看了高山一眼,银珠则是脸罩寒霜,重重的哼了一声。
江文碧看到这三个的表情有些古怪,心中大奇,刚想发问,却见宝华寨主领着一干苗人快步迎了过来。朝廷封赏,此事非同小可,当然要格外的重视一些。
一看到宝华寨主,高山立马想起了战死的那三百多人,不由得一阵心虚。虽然这些人不是他带出去的,但是毕竟是到了天口关之后,由他直接指挥,遭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巨大损失。就算是宝华不说什么,想到那些失去亲人的烈属们,高大统领来到宝地之后,第一次产生了不敢见人的念头。
银珠心细如发,将他的表情一点不落的看在眼里,眼见自己的老爹越走越近,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但是心系情郎,也顾不得许多了。轻移莲步,走到高山身后,轻轻的捅了他一下:“没事的,刚回来的时候,那些人的家人的确是哭天喊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再大的悲伤也都淡了。”
高山苦苦一笑:“宝华寨主嘴上不说,心里也一定怪我怪得紧了。”
“那倒没有,阿爸知道这件事之后,初时挺心疼那些战死的勇士的,后经姑姑和我们劝说几次之后,也就想开了。打仗嘛,死人很正常,况且一直以来,咱们苗人的士兵在宋军那里始终不怎么受重视。这一次你领着咱们打了两场恶仗,虽然伤亡极大,可是已经引起了朝廷的重视,以往都是兵部派人来封赏,这一次居然出动了殿前都指挥司,就是很明显的不同。阿爸一早得到消息之后,一个劲的夸你能干呢。”
高山大感意外:“你阿爸真的没有怪我?”
银珠摇摇头:“我为何要骗你?不但阿爸没有怪你,就连寨子里的人怪你的也没有几个,死人又不是你的责任,就算是换了另外一个人领兵的话,也未必就能比你死的人少了。”
高山心里略略放心,长叹了一声:“以前从来没带过这么多的兵,打过这么大的仗,心里也没有这么大的压力,在天口关领的兵多了,回想起来,反而感觉到肩上的担子很重。”
银珠轻笑一声:“这些天,那些回来的战士把你几乎要捧上了天,说你胆子大,想法与众不同。阿爸也说如果你能领着咱们寨子里的人大干一场的话,说不定成就会更大。到时候,九洞十八寨里,论起名气来,你高大统领可要盖过宝华寨主了。”
高山吓了一跳:“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让别人听到了,岂不会笑掉大牙?再说了,我这个人一向低调,没有什么官瘾,让我当大官,我反而会不习惯。”
银珠又是一阵娇笑,她的目的本来就是想让情郎开心,现在看到高山又能说出一些不要脸的话,知道他心里的压力已经大大减轻,自己跟着也开心起来。
说话之间,宝华已经迎到近前,离老远就是一阵哈哈大笑,没等他说话,慕容兰已经快步出列,抱拳施了一礼:“两个月不见,宝华寨主风采如昔。这一次苗族儿女血战沙场,功不可没,我觉得如果换了别人来向寨主致谢,未免显得有些诚意不够,所以亲自来了。希望宝华寨子看在盘王的面子上,不要把我赶出去才好。”
宝华身为苗寨寨主,论起头脑来当然不是白给的,稍一愣神,已经明白她的意思是说这一次苗人损失不小,也算是拐着弯在向自己致歉。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慕容将军言重了,我们寨子里虽然有些损失,但是换来了慕容将军亲自上门,也算是值了。”
慕容兰也神色一肃,轻轻的嗯了一声,随同宝华跨入了寨门。寨门前早就有数十名苗族少女摆好了迎客酒,在那里载歌载舞,只是战死了三百余人,虽然不全是这个寨子里的,但是毕竟是苗族儿女,再加上迎接的队伍里又有不少是那些人的家人。看到宋国来封赏,虽然大笔的抚恤就要分发到位,可是一想起死去的人,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整个场面显得极为古怪。
慕容兰心知肚名,假装没有看到,默默的喝了过门酒,吩咐梁海东将朝廷的封赏推了出来,让宝华清点过目。梁海东随即从怀中取出皇帝亲书的圣旨,将苗人大大的表扬了一番。高山对于这些并不感兴趣,站在人群中不住的左张右望,只见蒙迪和卓虎都在欢迎的人群之中,却一直没有看到江晓燕的身影,心里不由得一阵怅然。
迷迷糊糊的忽见苗人欢声大作,将他的思绪又拉了回来,隐隐约约的听到好像是朝廷封了宝华寨主一个官职,所以苗人才会如此兴奋。
古代官职有实有虚,封给宝华的官职只不过是一个虚职,但饶是如此,也够让苗人兴奋的了。历来打完仗之后,朝廷只是封赏一些财物,从来没有给寨主封过任何官职,现在居然破天荒的封了官,不经意间,让苗人觉得那三百多人的牺牲总算是有了点价值。
高山见状,暗叹宋人的智囊团果然厉害,战死了四分之三以上的苗人,一个有名无实的虚职,就将这群朴实的少数民族同胞打发得欢天喜地,双方都觉得自己占了老大的便宜了。
这一套功夫下来,天已经黑了,宝华随即吩咐手下人将那几辆大车引到安全地方收好,然后按照事前的统计,择日分发下去,同时邀请慕容兰等人到跳月场上赴宴。至于二人带来的那个押车的宋军,也都各有安排。直到这个时候,高山才算是脱身,向慕容兰告了一个假,离开了队伍,在人群中找到了卓虎和蒙迪。
这个家伙回到了寨子里,与在天口关完成两样,蒙迪又变成了那个憨厚中略带狡猾的苗疆第一勇士,至于卓虎,则又变成了那个以前在寨子里胆大妄为,只会惹事生非的小毛孩子。这两个人站在高山面前,左右看右,一脸的坏笑。
高山心里有些发毛:“你们两个看什么?”
卓虎笑嘻嘻的说道:“在看你有没有什么变化,你倒是聪明,比我们晚回来一个月,没有看到那些人哭天喊地的场面,天口关的环境又那么好,还有慕容姐姐这样的大美人陪着,日子过得一定很舒心了。”
高山急忙捂住了他的嘴:“你胡说八道什么,现在是在寨子里,这么多的人,如果传出去的话,我高某人一世清白,就全毁在你的手里了。”
卓虎扁了扁嘴,满不在乎的说道:“高大哥未免有些言不由衷了,恐怕你怕的不是寨子里这么多人听到,而是害怕江姐姐听到,是不是?”
高山被他说中了心事,老脸一红:“她这个人听风就是雨,为了咱们后方的稳定,有些话还是不要让她听到的好。”一边说着,一边东张西望的寻找江晓燕。可是极目四眺,却一直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卓虎道:“高大哥,你别在这里伸着脖子看了,江姐姐根本就没有来。”
“没来?”高大统领满嘴发苦,自己的老公终于凯旋了,这么大的场合她居然没有来,真是岂有此理,看来真得好好的立个家法了,要不然这丫头迟早有一天得真骑到自己头上不可。
“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刚凯旋的时候,在路上就看到江姐姐站在那块大石头上不住的向路口张望,可是听说你没死,却又没有随着我们一起回来,就生气了,已经气了一个多月了,只是和姑姑天天混在一起,外人一个不见。高大哥,这回你可惨了。”
高山心里一阵怜惜:“她一直在路口的那块大石头上张望?”
蒙迪点点头,接过话说:“这倒是实情,不过还有一个实情,就是我们回来之后,江姑娘就再也没去过,看来真生气了。”
高山垂下了头:“其实也怪不得她生气,我明明没有事,却不和你们一起回来,她不生气才是一件怪事。”
蒙迪道:“江姑娘其实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不回来有你不回来的苦衷,只不过她谁也不见,我们就算是想劝解她,也无从下手,你们汉人有一句话叫解铃还须系铃人,看来这个铃铛,还得你亲自来解。”
卓虎连连点头,道:“高大哥出马,江姐姐定会服服帖帖的。”说完,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着头,吃吃的笑了起来。
高山长叹一声:“她现在在哪里?我去找她。”
卓虎少年心性,急忙说:“就在离此不远处新给你们盖的房子里,我领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