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因为战争,这个边陲小镇里的居民恐怕一辈子也不会见到这么多的兵,而且是这么多的残兵。当高山领着部队终于回到了大宋边境,来到了蒙迪所说的那个小镇上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时分了。整个小镇的人看见这些残兵之后,一个个嘴张得能活生生的吞下一只蛤蟆。
这些善良的老百姓以前也不是没有见到过官兵,只是见到的都是衣着光鲜的军爷,和衙门里的差役一起随着里正一起收租子什么的,最多也就是十来个人,一个个趾高气昂。如果大规模的见到这么多垂头丧气,有如丧家之犬的军爷,尚属首次。
直到来到这个镇子,高山才算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一眼望去,整个镇子的规模当真不小,只是这里不是战略要地,没有什么军事价值,所以才免于战火。也正因为如此,这个小镇的经济才会格外的繁荣,繁荣到了高山真以为到了某条步行街。
镇子正中是一个十字街,沿着这条十字街扩散开来,又分出数条支线,地处镇子中央,街道两旁店家林立,既有大宋人开的,也有交趾人开的。在这个小镇里,国与国之间的界限并不十分明显,交趾人固然能熟悉的说一口汉语,大宋人和交趾国用交趾语也能对答如流。
“通商口岸,典型的通商口岸。看来大宋国虽然领土已经不如以前了,但是至少在经济方面还是别的国家所不能比拟的。”高山看得眼花缭乱,心里赞叹不已。
卓虎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低声问道:“高大哥,弟兄们打了一夜,跑了一夜,现在又是大半天,早就饿得不行了,连我都饿得直打晃了。你看是不是找个地方先让大伙填饱肚子?”
高山瞪了他一眼:“一百多人的伙食,试问哪个饭馆能够承受得起?”
卓虎受了他一计抢白,“哦”了一声,缩着脑袋又退了回去。如果不是因为高山在旁边,这小子早就领着人冲到路旁的饭馆里,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白吃白喝一顿再说。他自幼就听到过当兵的白吃白喝的事,对此极为崇拜,一心想要尝试一把。但是可惜的是,他第一次当兵,统领就是高山这位深受“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教育的高山,这个念头才刚刚有个萌芽,就被高山压了下去。
蒙迪眨了眨眼睛,道:“高兄弟,这样不是一个办法,弟兄们轻装上阵,谁身上也没有带钱,再不弄点吃的,恐怕真支持不住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动的什么心思,咱们好歹是和大宋官兵一起出来的,也就算是大宋的官兵了。如果大宋的官兵自己再抢老百姓的东西,那你说老百姓还有什么活头了?”
“不会那么严重吧?以前随大宋官兵出征的时候,我们也曾这样做过,并没有什么不妥。”
高山又气又好笑,自己乍一回到这古代世界,还真就有点不习惯,起码当兵的作风就让他接受不了。自己粮食接济不上了,就把抢老百姓的东西看作天经地义,完全体味不出自己以前当兵的时候那种军民鱼水情的感觉。
“这个镇子上最高的行政单位是什么?”
蒙迪一愣:“什么?你说什么?什么行政什么的?”
高山语塞半晌,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语言习惯,说道:“也就是说,这个镇子里有没有什么衙门之类的?”
“应该没有,这只不过是一个镇子,根本就不够资格设立衙门,最多也就是有个里正什么的,负责镇子的一切运转。当然了,如果真碰到什么突发事件的话,还是得上报到衙门,由老爷们处理。”
高山“哦”了一声,道:“有管事的就行,你和卓虎领着弟兄们打听一下里正住在什么地方,然后去他们家,让他负责安排弟兄们的食宿,可千万别骚扰老百姓。万一真弄出点什么事来的话,左将军怪罪下来,咱们谁也吃罪不起。”他现在已经逐渐的接受了这个时代官场军营里的长官至上理论,话里话外直接就将左天雄搬出来压制士兵。
这一招果然百试不爽,蒙迪一想起汉人官老爷发起威来的样子,当真是不寒而栗,急忙应了一声,会上卓虎,领着士兵一路打听着和里正家纵马奔去。
银珠一直跟在高山身边,见他安排完一切之后,问道:“高山,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高山伸手从她手里将慕容兰接了过来,伸出双指在她的颈部动脉上搭了一下,叹了一口气,道:“还能怎么办?咱们就先别吃饭了,先把这个祖宗弄利索了再说吧。”
银珠嘻嘻一笑:“我就知道,你不会扔下慕容姐姐不管,先给自己安排的。”
高山眼前一阵发晕,想不到自己在这个丫头里的形象居然坏到了这种程度,理论上来讲,在他的心目中,先己后人的小人,无论如何也和自己贴不上边。但是刚才听银珠的口气,好像颇有将这二者合二为一的意思,这让他心里非常不爽。
心里不爽,脸上自然而然的就表现出来了,狠狠的瞪了银珠一眼,气虎虎的说道:“大小姐,现在是非常时期,你能不能想点有用的?”
“能,但是我实在不知道什么是有用的。”
高山终于彻底崩溃了,呻吟道:“你是一个小姑娘,长得又这么漂亮,能不能行行好,从马上跳下来,在街上找个人问问,这个镇子里哪位跌打医生,不对,是跌打大夫最有为名?要是再拖上个一天半天的,就算是神仙下凡,恐怕也得给慕容将军送终了。”
银珠吓了一跳,急忙跳下马来,笑眯眯的说道:“想不到你居然也有一天会夸我漂亮,以后你也能不能行行好,多夸我几次?”
高山身形一晃,被她的话雷得几乎从马上掉下来。常言道:“世上难测女儿心”,今天他总算是领教了。怀里的慕容兰已经奄奄一息,这位在早上还哭得像死了亲爹一样的大小姐到了中午居然因为自己夸了她几句而乐得像捡了宝一样,这女人变脸,果然比变天还快。
银珠看见他的模样,又是嘻嘻一笑,来到街边一个水果摊前轻声问了几句。那个摊主本来见到她跳下马奔水果摊走来,早已吓得面如土色,生怕这位浑身又是血,又是汗,衣服还破了几个大洞的大小姐伸手就拿,拿了就走。待得见她只不过是打听道,心中大定,连忙指点,而且指点得极为详细,生怕此人在自己摊前呆得久了,横生枝节。
银珠见他防己甚于防贼,心中很是奇怪,道了声谢,皱着眉头走了回来,向高山问道:“你有没有看到刚才那个人?他为什么那样怕我?”
高山当然知道答案,不过事关紧急,无暇和她讨论这个问题,干咳了几声,道:“可能是你大小姐天生带着一股杀气,那些普通的小商小贩从来没有见过杀气这么大的人,所以就害怕。”
银珠柳眉倒竖,喝道:“我身上的杀气很大么?”
见她神色极为不善,高山这才想起该女自认为聪明漂亮,可爱大方,自己硬说她身上有杀气,实在是大煞风景,难怪大小姐生气。急忙岔开话题:“我让你去打听一下,镇上最好的跌打大夫在什么地方,你打听到了没有?”
幸好银珠也颇识大体,知道轻重缓急,没有再和他计较,丢给他大大的一个白眼,没好气的说:“沿着十字街向北走五十步左右,就有一家药店。药店的掌柜据说是相当有名的跌打大夫,在他手里就没有治不好的伤,只是这老头子已经六十多岁了,收山多年了,能不能请得他出来,就得看你高大统领的手段了。”
高山大喜:“这个小镇里居然有如此国手,那就好办了,别说他已经收山了,就算是已经入土了,我也能用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将他从坟包里说出来。”
银珠毕竟年纪幼小,听他说话,忍不住噗嗤一笑:“你这个人哪,就是嘴是无德。人家好端端的,只不过是收山洗手了,你却硬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当心被老掌柜听到了,不给慕容姐姐治伤,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怎么办?我就不信他的脖子再硬,能咱们的快刀硬。妈的,他要是不给治的话,老子就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到时候看他治不治。”
银珠拱舌不下,连道佩服:“厉害,厉害。看来你这个人只能说人,不能律己。刚才口口声声告诉蒙迪和卓虎不要骚扰老百姓,要骚扰就去骚拔里正。现在轮到自己,居然要拿刀架在人家的脖子上,哪有像你这样求医的?”
“时间紧迫,来不及考虑这些了。咱们快些去,那老掌柜肯治伤便罢,要是不肯治伤,说不得只好动用一些手段了。”
高山的话音刚落,就听得身后有人冷冷的说道:“年轻人,好大的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