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28年,汉武帝29岁。
就在这一年,卫子夫为他生下了第一个儿子,刘据。
这时候正是汉朝鼎盛时期,武帝的事业如日中天,偏偏又喜得贵子,他能不高兴吗?于是高兴之余封卫子夫为皇后。
对这个大儿子,武帝也是宠爱有加。
刘据7岁时被立为太子,成年以后老爸特地建了一座博望苑让他广纳天下宾客,在其中学习生活。
公元前113年,十五岁的刘据迎娶太子妃史良娣。婚后为武帝生了个第一个孙子刘进,号为史皇孙。
刘据这个大公子,生长在当时世界上最富有的人家,过着衣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贵生活,他的人生没有任何波浪。
这样的环境长大的刘据性情仁慈敦厚,温柔谨慎。(和秦朝的大公子扶苏有的一比)
但是他老爸汉武帝却是一位强硬的人物,手段毫不逊色于秦始皇。武帝认为他这个大儿子虽然各方面还算得上优秀,但是一点儿不像自己这么果断英武,因此随着刘据的长大,武帝对他也有所疏远。
当时,刘据的母亲因为年老色衰,逐渐被武帝冷落,其他妃嫔趁机得宠,她们贿赂给武帝当差的小黄门(太监),让他们给太子使绊子。
有一次武帝生病,让小黄门常融召太子进见,常融回来禀告说:“太子有喜色。”
武帝也没多想,脸一下子就沉下来。
刘据进来以后,脸上还有泪痕,但是仍然强言欢笑安慰武帝安心养病。武帝不禁心里产生疑惑,了解了实情之后武帝非常生气,结果了那个搬弄是非的太监。
还有一次,太子去拜见皇后,过了一天才回去。
黄门苏文就向武帝告状,他说太子和宫女勾勾搭搭。
毕竟儿子也长大了,武帝这个时候不好发作,于是就给刘据送去了200名美女。
刘据看到这么多美女,一下子犯晕了,他觉得这件事来的突然而且诡异,于是派人去调查。没费什么劲儿就把事情给搞清楚了,母亲卫子夫让他向老爸告状,顺便洗刷自己的清白。
太子刘据却死不开窍,他说:“我自己没有过失,何必担心他们胡说八道,父皇圣明,不会被这些小人的谗言所迷惑。”
他心想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因此也就没有搭理这件事。
但是,武帝毕竟对这母子两人产生了坏的印象,因此这件事以后卫皇后母子虽然仍被礼遇,却日渐失宠。
刘据母子也因此心身不安,惶恐终日。
话说回来了,虽然武帝对太子不大满意,但是还没有到废掉这个大儿子的份上。
他觉察到这一切,就特意对太子的舅舅卫青说:“太子稳重安详,虽然不能开拓疆土,却必能使百姓安居乐业,国家繁荣富庶。要找一个守文的国君,有谁能比得上太子呢?听说皇后和太子有不安之意,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呢?你可以给我转达一下让他们安心”。
卫青连忙磕头谢罪。
为了让卫皇后母子更安心,武帝每次外出巡行,都将朝中大事托附太子,宫内之事托附皇后。
然而刘据与汉武帝性格截然不同,在许多重大问题上政见不一致:在外交政策上,太子主张和平共处,每次都进谏劝阻征讨异族。
武帝则笑着对他说:“朕替你把辛苦事都办了,给你留个天下太平,不是很好吗?”
在对内管理上,武帝惯用严刑苛法,刘据则宽厚仁慈,善于发掘冤狱。被武帝治罪的人,太子常常为之平反。
卫皇后害怕这样会激怒武帝,常常劝太子要尊重皇上的意思,不要自作主张。
武帝却对太子能有不同意见表示支持。
至此朝中众臣分为两派,为人宽厚的都支持太子,而严酷刻薄的都担心刘据嗣位会对自己不利,不断地向武帝进谗言。
公元前106年,刘据舅舅卫青因病去世,刘据失去了最有力的后援;朝廷中支持太子的也越来越少了。
最终发生了“巫蛊事件”,武帝和刘据之间的隔膜变成了父子相残的悲剧。
“巫蛊事件”的过程是这样的。
有一年的夏天,天气异常炎热,汉武帝就搬到长安西北的甘泉宫避暑,但是没过几天疾病突如其来,武帝卧床不起。
这时候小人江充冒了出来,江充这个人曾经得罪过刘据,因此对刘据是又怕又恨,于是就设了一条毒计陷害刘据。
当时江充说了这么一句话,注定了刘据后来的命运,他说;陛下的病根,是有人用巫蛊术在诅咒。
所谓“巫蛊”术,就是将桐木刻制的木偶人作为自己诅咒的象征埋入地下,然后念咒表达自己的愿望,并且凭借祭祀活动祈求诅咒成功。
当时“巫蛊”术在西汉很有市场,无论贵富贫贱,人们都有仇人,都希望自己仇恨的对象不得好死,于是一时间天下神婆巫汉都跑到首都挣这份昧心钱。
但是汉朝的最高统治者武帝却不喜欢这种活动,武帝对那些装神弄鬼的家伙没有好印象,陈皇后就因为这类的活动被武帝废掉的。
但是一年前的那场大屠杀让武帝对这类迷信活动深恶痛绝,当时有人告发丞相公孙贺用巫蛊诅咒皇上,武帝一气之下将公孙贺灭了族,后宫嫔妃及朝中大臣因牵入此案而被杀的有数百人,就连武帝的两个女儿也跟着遭殃。
这个时候,听了江充的话,武帝深信不疑,就派他治理巫蛊之狱。
江充得了圣旨,立即带上一个胡巫,在长安城内四处转悠。
他们到了人家屋内,胡巫含酒往地上一喷,见有祭祀的痕迹,就说这家人诅咒皇上。江充马上命令手下将这人拿下,往死里折磨,逼着犯人服罪。
后来,江充这个活动越搞越大,从京师波及到各地,卷入这次事件的人数多达数万人,可以说是西汉最大的一次民间文化活动的革命。
但凡被牵联上此案的,不管真假,必死无疑,根本没有人敢替他们辩白的。
江充看到时机成熟,就把狠毒的目光投向太子刘据,他先让胡巫奏道:宫中有蛊气,如不除灭,陛下的病根本不会好。
武帝对江充没有怀疑,又命他入宫搜查,并派宠臣做江充的助手,帮忙一块搞颠覆。
江充来到后宫,先从失宠妃嫔处挖起,但是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没过几天他们就挖到了皇后、太子的宫殿。
这伙人有皇帝撑腰,变得不可一世,她们纵横挖掘,遍地开花,弄得皇后与太子连放床的地方都没有了。
挖完之后,得有破案结论啊。
他们的结论是:在太子宫中挖出的木人特别多,并且附有写着谋逆事端的帛书!
刘据听说了这件事吓得脸色蜡黄,急忙和自己的老师石德商量。
石德说:“去年丞相与两个公主都因此事被杀掉了。如今这些木人,不知道是不是胡巫这些人预先埋的,但既然发现了这么多东西,怎么能够说得清楚呀。如今只有假托皇上之命,抓住江充等人严加审讯,揭穿他们的阴谋。再说皇上在甘泉宫养病,后宫多次派人去问候却没有任何回答,不知道是生是死,如今奸臣如此凶狠,难保不是在重演公子扶苏的故事啊!”
刘据犹豫不决,说道:“皇上怎么说也是我的父亲,我怎么能够擅作主张,不如前去请罪,或许皇上明察秋毫,能明白这一切的。”
于是打算前去甘泉宫向武帝谢罪。
哪知江充逼迫甚急,根本无法脱身,万般无奈,只好铤而走险。
七月壬午日,刘据假托诏命,逮捕了江充。那几个被武帝派去帮助江充一起查案的宠臣,见到情况不妙赶紧跑回去向武帝报告。
刘据痛骂江充道:奸贼,竟敢离间我们父子么?手起剑落,将他挥为两段,又将胡巫烧死在上林苑中。
然后调兵控制了宫城,以做防卫。
武帝的宠臣逃回甘泉宫,告称太子造反。
武帝起初不相信地说:“太子必定是害怕遭祸,又痛恨江充,才会发生这等事。”立即派使者到长安城中召太子。
哪知使者早被江充一伙的买通,回来谎奏道:“太子真的造反了,要杀臣,臣只得逃回来了。”
武帝这才勃然大怒,命令丞相刘屈髦调发近县士兵,进攻长安。
刘据也矫诏赦免长安狱中囚徒,配合宫中卫队,又临时武装了部分市民,与丞相军大战三天三夜,双方共死伤了数万人,长安城血流成河。
这时武帝驾临长安城西的建章宫,大家听说后纷纷传言太子造反,于是刘据的部下渐渐散去,终于战败。
刘据逃至长安南城,城门官田仁认为父子至亲,不愿过分相逼,放他出了城。
刘据逃到了湖县,躲藏在一个百姓家中。
这户人家很贫穷,只能靠日夜编织草鞋出售来供养太子。太子很过意不去,想起自己有个老朋友在湖县,且家里很富裕,便派人向他求助。
不料被当地官吏发现,派兵围捕。
刘据悬梁自尽,他的两个儿子与这家主人都被杀害了。
在这场巫蛊之祸中,卫皇后自杀,刘据的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以及女婿也跟着遭殃。太子的老窝博望苑的宾客全被杀光,跟他起兵的官吏都被灭了族。
搜捕刘据有功的人则升官封爵,大加赏赐。
一年多后,事情渐渐弄清了,所谓巫蛊一案,纯属胡编乱造。
高寝郎田千秋上书为太子申冤道:“子弄父兵,罪当笞。天子之子过误杀人,当何罪哉!臣尝梦一白头翁教臣言。”
汉武帝顿时感悟,终于明白太子是被逼无奈才发兵自卫的,根本就没有造反的意图。
武帝追悔莫及,召见田千秋,说道:“父子之间,人所难言也,公独明其不然。此高庙神灵使公教我,公当遂为吾辅佐。”
封田千秋为大鸿胪,又杀光了江充的家族。一个因在湖县围捕太子立功被封为北地太守的也被灭了族。
由于感念太子无辜身亡,心中伤痛,汉武帝在长安建造了一座思子宫,又在湖县修筑归来望思之台,盼望太子的灵魂能够归来与自己重会于台上,共叙天伦之乐。
四年以后,武帝立钩弋夫人生的儿子刘弗陵被为太子,是为汉昭帝。
汉昭帝刘弗陵死后没有儿子,继位的昌邑王被废,于是朝廷找回刘据的孙子刘即位,即汉宣帝。
汉宣帝追尊刘据为戾太子,太子妃史良娣为戾夫人。
汉武帝穷兵黩武,虽然大胜匈奴,威名远震,但国库空虚,百姓困苦,西汉帝国从此走上了下坡路。
太子能体察民间疾苦,力推仁政,假如能继承大统,正可以收拾这个烂摊子,创立中兴;且壮年即位避免了重臣和外戚专权,西汉的国祚只怕还要延长好一段时间。
但天妒英才,刘据最终却因奸臣离间而自杀,不得不说是一个千古遗憾。
点评:
汉武帝对刘据,实在是太不信任了。当这种不信任被小人利用,最终导演了一场悲剧。这和秦始皇与扶苏父子的关系极为相象,父亲在乱世中成长壮大,性格强悍;儿子因为在和平富贵的时代生长,养成了平易温和的性格,但是这样的性格却遭到父亲的鄙视。这是他们的性格差异,这种差异最终导致了父子之间的隔膜。
刘据从七岁被立为太子,到最终逼不得已悬梁自尽,虽然年少的时候,备受父亲的宠爱,但是他这太子当的未免过于憋气。不仅没有等到顺利登基的那天,而且就是在当太子的时候也是过的胆战心惊,可以说从他生下来的那天起就没有过过一天安心日子。
自古帝王富贵之家,多父子相残、兄弟相残的悲剧。
追究其中的原因,并非父子、兄弟不相爱护,只是这层关系之间如果掺杂入权利的因素,人伦之爱就会大打折扣,甚至会发生亲者痛仇者快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