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梅超风在赵王府后院的一个洞中修行,却正巧被梁子翁和郭靖撞见了。这梁子翁却出言冒犯,令梅超风好生愤怒,与他过了几招,便将其吓走。梅超风与郭靖交谈了几句,却觉得郭靖宅心仁厚,是个好心的人,正赶上内伤发作,便要他背自己出去。郭靖飞身出洞,所用的乃是“踏雪无痕”的内功。梅超风发觉他轻功深厚,便有心试一试他内功,便用手掐着他喉咙。却未曾想郭靖所学的北冥神功吸力斥力都极强,郭靖运功抗衡,竟然将梅超风的手震开。
梅超风倒挺满意,便问及郭靖师承何人,没想到郭靖一报家门,梅超风忽然想起虚竹所说,忽的问道:“你除了江南七怪师父以外,是不是还有一个师父叫做虚竹子?”
郭靖道:“是是,虚竹子师父教的我最多,我所用的掌法轻功,还有北冥神功,都是虚竹子师父教的。”
梅超风忽的掏出一把匕首,只见这匕首的柄上刻着“杨康”二字。梅超风道:“你可认得这把匕首?”
郭靖道:“自然认得,晚辈幼时,曾在大漠使这把匕首杀了一个恶人,那恶人突然不见了,连这把匕首都……”
梅超风将郭靖的头扳过来道:“你看看我是谁?”
郭靖定睛一看,却原来竟是梅超风,吓得三尸出窍,道:“怎么是她?她救了我性命?决不能够!但她确是梅超风!”
梅超风百感交集,本欲杀了郭靖为陈玄风报仇,却想起自己已应了虚竹,眼里落下泪来。一生往事纷纷记起,道:“我本欲杀了你为贼汉子报仇,却应了你那虚竹子师父,杀你不得。贼汉子有灵,引仇人到此处来,我却杀不得他……我恨!”
这两句话刚说完,忽然左前方十余丈处有人喝骂:“臭小子快钻出来受死!”郭靖听声音正是三头蛟侯通海。另一人道:“这小丫头必定就在左近,放心,她逃不了。”两人一面说一面走远。
郭靖听得此言,知道黄蓉还未离开,且被他们发觉了踪迹。大急道:“前辈,我求你一件事好不好。”
梅超风怒道:“你杀了贼汉子,我却不能杀你报仇,你竟还有甚么事?我不答应。”郭靖道:“我有个好朋友,是个小姑娘。王府中的一群高手正在追她,求你救她脱险。”
梅超风道:“我尚动弹不得,又怎么救你小朋友出来?我又不知道她在何处。”
郭靖只差给梅超风磕头了,正此时,一个声音传来:“梅若华,你倒是守信,我已候着多时,你若动我徒弟一根汗毛,我便将你和黄老邪统统杀了。”
却原来正是虚竹。他说话可未曾收声,这院子里皆听得见。梅超风正欲答话,只听得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叱道:“何方狂徒也敢大放厥词?”
郭靖听到这个声音忙道:“蓉儿,快到此处来。”
正是黄蓉来了。黄蓉见了虚竹,抬起下巴道:“就是你说要杀我爹爹?”
郭靖道:“蓉儿不要无礼,这是教我武功的师父,唤作虚竹子。算起来比你爹爹还要年纪大呐。”
黄蓉道:“靖哥哥,你别被他蒙骗了,你看他面皮像是个二十岁的,又怎么会比我爹爹年纪大?我爹爹胡子都一大把了。”
郭靖道:“蓉儿你可猜错了,我六岁时,师父就是这个样子,如今十二年过去,师父容貌未曾有一点变化,当然是神功有成,长生不老了。”黄蓉一皱鼻子,却没反驳郭靖。
梅超风听到黄蓉口口声声说,虚竹扬言要杀的黄药师是她“爹爹”,竟十分畏惧道:“啊……师父是不是也来了?”黄蓉道:“若是爹爹来了,又怎么会让我们困在这里。”
虚竹道:“无妨。那几个跳梁小丑来了,我自打发了他们。”
正说话时,梁子翁、欧阳克一干人等皆至。虚竹远远地道:“哟,这不是欧阳克吗?你可还记得我老人家?”
欧阳克远远地见了虚竹,惊讶不已。虚竹容貌却和他小时所见一样,未曾有半点变化。欧阳克道:“敢问可是虚竹子前辈?”
虚竹道:“还算你这孩子有心,记得老夫。你叔叔近况如何?”
欧阳克道:“回禀前辈,我叔叔一切近况都好。自从前辈来过白驼山,为我叔叔指点迷津,我叔叔闭门苦练蛤蟆功,弃了毒物暗器,如今蛤蟆功进境飞速,一日千里。我叔叔说,要达到前辈所说草木土石皆可为剑的境界。”
虚竹点头道:“欧阳克,你带着这几个虾兵蟹将,是要和老夫过过招吗?”
欧阳克道:“不敢,前辈请。”彭连山等人不敢说话,梁子翁却大为不满:“别人都可以走,那个小子必须留下!”虚竹抬眼瞧了瞧梁子翁道:“欧阳克,这是你的人?”
欧阳克道:“不是。”
虚竹问道:“那我动他,你可有不方便?”欧阳克道:“不敢,前辈请自便。”
虚竹又看了看梁子翁道:“梁子翁,郭靖喝了你的蛇血,我是他的师父,便替他向你赔罪了。给我个面子,这件事便算了,如何?”
梁子翁怒道:“你算甚么东西,我要给你面子?”
话音刚落,虚竹一掌拍出,隔空将梁子翁拍飞了出去,梁子翁身体在后园里犁出了一道沟壑,所幸身子骨结实,虽然浑身是血,却都是皮外伤。
虚竹道:“现在可否给老夫一个面子?”梁子翁想开口骂人,却浑身剧痛,到口里的脏话便说不出来,只好咽下。
郭靖看了看虚竹,虚竹道:“靖儿,背上这梅超风,我们走。”黄蓉跟在后面,虚竹御空浮起,便飘在这几人后面。众人除了欧阳克早已见过虚竹飞起,余人皆目瞪口呆。
几人正出了院子时,却见江南六怪匆忙赶来。原来是知道郭靖被困在这里,便急忙来救。见到虚竹与几人在一起便放下心来,然而见了梅超风,又险些是一场争执,幸好虚竹居中调停,暂时让这几人歇了嘴。郭靖备说王道长中毒之事,于是几人便都赶去看王处一。
几人赶到王处一所在客店时,却见杨铁心也在,与马钰、丘处机等人早被困住,杨铁心倒在地上,浑身是血。杨铁心尚未断气,见到郭靖后嘴边露出一丝笑容,说道:“你父当年和我有约,生了男女,结为亲家……我没女儿,但这义女如我亲生一般……”眼光望着丘处机道:“丘道长,你给我成就了这门姻缘,我……我死也瞑目。”丘处机道:“此事容易。杨兄弟你放心。”
包惜弱见杨铁心死去,自去了一柄匕首,也自尽了。
马钰早被彭连虎下了毒,动不得手,此时虚竹略望了一望,却见彭连虎也在此,便道:“彭寨主,给个面子,将马道长的毒解了罢。”
彭连虎嗤笑一声,道:“我就是不给你面子,你又能奈我何?”
虚竹笑道:“我又怎能耐你何?”手上却是一挥,彭连虎只当是暗器,便用手来接。却见那暗器无形无质,彭连虎接时却消失了。原来虚竹射出的乃是一枚生死符。彭连虎接时,登时入了彭连虎的体内。
这生死符甫一入体,彭连虎只觉得周身一凉,掌心略有麻痒,而后便是全身麻痹,使不出半分力气。又忽的一变,这劲气带着自身功力走入经脉岔道,左冲右突;十二正经无一不痒,无处不痛。
彭连虎挣扎不已,道:“你这是什么妖法?”
虚竹道:“老夫这招唤作‘生死符’,彭寨主既然是用毒高手,不知听没听过?”
彭连虎连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出,便是说得出,他也不知生死符是甚么东西。虚竹道:“彭寨主,你若是乖乖的交出了马道长的解药,我便将你的生死符拔去;若是你顽抗到底,我便要这生死符痒得你自己挠烂了全身的皮肉,抓得你自己开肠破肚,肝胆横流。”
彭连虎此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实在不敢忤逆虚竹,便将手颤颤巍巍的纳入自己怀里,将一个鼻烟壶掏了出来,道:“红色的内服,灰色的外敷……”
虚竹也不与他客气,将鼻烟壶一把抢过,递给马钰。马钰将解药服了,虚竹看着马钰臂上黑气渐渐地消了,毒也解了,方才将彭连虎的‘生死符’拔除。
郭靖身上早带了给王处一的药,便为王处一煎药去了。丘处机认得虚竹,尴尬不已;只见一边上杨康向着自己父母的尸体拜了四拜,又向丘处机拜了四拜,转身便走了。
危机既除,众人便叙起话来。江南六怪与梅超风极不愉快,黄蓉便带着梅超风早溜走了。
杨铁心临死前将穆念慈许配给了郭靖,然而郭靖与黄蓉情深意笃,又怎将穆念慈看在眼里?便是华筝,却也比穆念慈分量要重太多。然而郭靖老实,江南六侠脾气乖戾,丘处机行事莽撞霸道,都在逼着郭靖发誓不再见黄蓉,且口口声声喊黄蓉为“小妖女”。
虚竹道:“你们消停点成么?”
这一声乃是带着少林“狮子吼”的法门,震得整个客店里房梁上灰尘簌簌落下。江南六侠、丘处机一干人等均闭了口不敢说话。虚竹若是发怒,怕是客店里众人齐上,也是无法阻止。
丘处机早已从全真教其他人口中得知虚竹乃是何等人物,当下便道:“前辈息怒,靖儿这事情,前辈有何看法?”
虚竹转向郭靖道:“靖儿,黄蓉、华筝、穆念慈,你只能选一个,你自己说。”
郭靖看了看丘处机、马钰,又看了看江南六怪,不敢出声。
虚竹道:“说!有我为你撑腰,你怕个屁!”
郭靖道:“蓉……蓉儿。”
江南六怪怒道:“你竟然要和那小妖女……”虚竹道:“你们几个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江湖上敬你们一声江南七侠,乃是觉得你们七人行事作风正派,行侠仗义。你们竟自以为武功盖世,竟然敢教起徒弟来了!教徒弟也罢,便是连人家的婚娶大事你们也要管上一管,还真当你们是靖儿的爹娘了!你们与梅超风黄药师的恩怨,与靖儿半点关系都没有,他要娶谁,他自己说了算,今天我虚竹放下话来,靖儿既然说了要娶黄蓉,我倒要看看有谁敢插手!”
江南七怪均愤愤不已,敢怒而不敢言。
虚竹讥讽道:“你飞天蝙蝠柯镇恶哪次与人相斗,不是先喊上两句行侠仗义惩恶除奸,打完了便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柯镇恶不怕!’?”
柯镇恶铁杖一顿地,道:“你……你这人说话竟如此恶毒……”
虚竹道:“我只是把你的光辉历史讲上一讲。蓉儿,你也别在外面偷听了,进来罢!”
店门半开,黄蓉侧着身子,偷偷地溜了进来,装得一副乖乖的样子。
虚竹道:“靖儿,你们先自去游玩一阵罢,你这六位师父怕是很不高兴,需自待些时日。蓉儿,你要一直和靖儿在一起待着,不然我怕以他的性子,被人用一点吃的就给哄走了。”
黄蓉噗嗤一乐,道:“好的,师父。”
虚竹道:“我什么时候又是你师父了?我只教靖儿,却不教你。”黄蓉道:“你既是靖哥哥的师父,那便是我的师父啦。”
柯镇恶恨恨的道:“好不要脸的小妖女!”
黄蓉也不答话,见虚竹并未反驳,便喜滋滋的拉着郭靖跑出去了。
虚竹道:“丘处机,我早与你说过,你这徒弟真个不行,人品卑劣不说,做坏事也做不够狠,早晚死于非命。三岁看小,七岁看老,古人诚不欺我。你刚愎自用,还真当天下无人了,我要是你,早回全真教去,闭门不出,等悟明白道了再出来。”
说罢,也摔门而去。
待虚竹出门时,郭黄二人早已乘小红马,一阵风似的跑远了。
两人游玩了几日,这天来到一家农户旁。这家农户院里无人,其中养着几只肥鸡。黄蓉偷了一只,将其做成了叫花鸡。正当鸡熟,便有一个声音喊道:“撕作三份,鸡屁股给我。”
正是洪七。当年虚竹与洪七对掌时,洪七正当盛年;如今已鬓发斑白,却真当得一个“公”字了。
洪七公与郭黄二人玩闹,抢了他们的鸡吃,又叫黄蓉给他烧菜。虚竹虽然未曾露面,却始终在一旁窥视着,这三人却浑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