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病?”青竹收起枕臂,双手放回在膝上,再问方隐仙一句,神气清冷似不在问自己的事情。
看着青竹方才偶露的少女神情,方隐仙心中又一动。此时听着她婉转低沉的嗓音,方隐仙回道:“无病,我开个定神养心的方子给青竹道人,道人郁气伤肝,是否心中有事牵挂?”
青竹听到‘有事牵挂’,清冷的神色便微微一变,端正跪坐着,在心中反复想着牵挂之事牵挂之人,轻微点了点头:“方先生还是诊出了青竹之症,青竹心中时时刻刻均牵挂着。前天向师姐说了青竹心中牵挂之事,师姐说青竹心魔太重,已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方隐仙怔怔听着,此时青竹一脸温柔眉眼缠mian说着牵挂之事,方隐仙心中便猜到了几分。
“方先生心中可有牵挂之事?”青竹反问方隐仙。
听青竹这样一问,前世今生,方隐仙心中有着无数事物涌现,一件又一件。
方隐仙点头道:“牵挂之事极多。”
青竹摇头,清冷道:“事多则不专,先生可有最牵挂的人与事?”
方隐仙心中浮起绿茗的脸庞,点头道:“有。不过现在日夕相对,倒也没什么牵挂。若有一旦分开太久,一定会牵肠挂肚,想念不已。”
青竹默念着‘牵肠挂肚’,眼神几分迷离,心中又浮起那人的清晰身影,一时难以自己。
方隐仙则望着这名美丽得令人有种窒息感的小道姑,看她一脸痴情想着心中那人那事。方隐仙心中开始奇怪,归州里均以渔樵为生,难得见到出尘佳公子,青竹又是对哪家小子如此情深至此?
方隐仙本是现代人,对于男女大防礼节教规看得并不极重,见青竹如此痴情于某人,心里好奇更甚,开口问道:“青竹道人所牵挂那人,是否知道你心中所想?”
青竹摇头:“那人自然不知我所想,我们只是一起讲话,一起下棋,一起斗茶,一起采药,看我舞剑,或三日一见,或五日一见,又或能隔日相见。”
方隐仙听得更是奇怪:“既然能经常相见,又有相同爱好,何不向他剖明心思,他若明白了道人心中所想,必然会欣然与道人揩手同老。道人又何必执着于一教一礼之防?道家所求的不就是自然之道嘛。”
青竹怔怔听着方隐仙这一番话,清丽绝俗的脸上一时迷离一时羞郝。
方隐仙想着既然如此,那便好人做到底,让这小道姑勇敢一点面对爱情,问青竹:“青竹道人为何入道家修道?”
青竹神色恢复清冷:“家破人亡,三岁便被师姐收留。”
方隐仙点着头:“那入道家便不是青竹道人本身所愿了,道法自然,强求无果。青竹道人何不换下这一身道袍,随心中所想那人一起去?”
青竹摇头:“修习道法能令我心中平静,这道袍换不换都是一样。我心中所想之事,先生听我一一道来,再给我断一断,我是否真的已病入膏肓无病可药。”
道屋淡淡的花香及茶香令方隐仙一些忘却山下牵挂之事,而眼前这名道姑若保持那眉眼间的冷清,一时会让方隐仙疑是不吃人间烟火的仙子下凡。
青竹娓娓道:“一年前他在雾河峰中迷路,我听到哭声,寻声而去遇着他。当时他被毒蛇咬伤,我情急下帮他割血吮毒,并抱着他到观里来疗伤。”
原来是美女救柴男,方隐仙暗想着。
青竹缓缓说着:“那晚这人便睡在我这里,醒来后便开始与我讲话,以前我不曾和外人讲过什么话,和师姐一起也是讲养生修练之法。这人见我不爱跟他讲话,他便坐在我身旁不停讲。”
青竹脸上又现出几分迷离:“讲他在每一个不同地方遇上什么妙人,又见过听过什么趣事,不停地讲,我虽然插不上话,但听得极入迷,心里也十分快活。”
青竹回头望了那张胡床一眼:“那晚我便和这人睡在一起,他抱着我,临睡前仍不停讲着那些趣事妙闻。”
方隐仙有些傻眼,第一次见面就睡一起了?
“我五岁跟着师姐从安州拂云观来归州散雾观,在观里从来没见过这么有趣的人,听过这么有趣的话。第二天他便下山去了,我约了他三天后见。他每次都能如约而来,陪我下棋讲话,一起煮茶,或在一旁看我舞剑,又或听他讲那些趣事。若太晚了,便留在这里过夜。”
方隐仙静静听着,心里想着,难不成这个柴男始乱终弃,吃完就跑?
“他下山时,我若心里依恋过甚,便会约他五天后再来,又若觉得不会太依恋,便约他三天后或隔日来,这人每次都能如约。”
“师姐说修道之人心中不应该牵挂何物,忘我才能归一。但我只有和这人一起时,才能心中无物,不知自己存在。”
青竹端正坐着,庄肃穆正,认认真真说着自己与那人的经历。
方隐仙听着有些挠头,忍不住问:“后来这人是不是不再来散雾观了?”
青竹摇头:“今早还来了一次,只是他似有事牵挂,只聊了一会便走了。我前天向师姐说了我心中所想,师姐一怒便不再理我,说我一身凡尘俗念,比普通凡人还不堪,要我从此专心道学,不能再见此人。我知道自己这样想念他是不对的,但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今天早上他来雾河峰时,我仍是忍不住见他了。今日他聊到了先生近期所做之事,也提起了先生医术是他平生仅见,我便托他请先生上山来。希望先生能为我这病断一断。”
青竹说完,道屋里一片寂静。
方隐仙差点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了,一时懵了头脑,脑中一片浆糊。
半晌后,方隐仙忍住一腔笑意,脸不改色问:“青竹道人日晚想念那人,难道是归州刺史张瑭的闰女,张道榭小娘子?”
青竹收起一脸迷离,神色仍旧清冷,认真回道:“是道榭。”
难怪你师姐会大发脾气,方隐仙心中大乐,仍是面不改色问:“道榭是否知道你对她如此痴情?”
青竹摇头:“她自然不知我心中所想,而我也并不想让她知道。方先生,能否帮我断上一断,这病应该如何治理?”
原来古代也是有百合啊。方隐仙想起张道榭终日一身男装,说话行事倜傥潇洒,难怪会迷得小道姑青竹情迷意乱。
方隐仙听青竹要他出方子,一时语穷,一脸正经皱眉沉吟着,半晌说不出话来。心里只是念叨着,有爱啊……
青竹再问道:“希望先生能救我于沉沦之中,看到师姐生气,我心中实在是很难过。”
方隐仙缓缓道:“这不是病,你对张道榭的牵挂,在中原之地称为百合,是正常情感的一种。”
青竹垂下头去,轻声道:“若不是病,我怎会见到她时,心悸身颤心跳得难以自己?师姐说是病,是魔障。我也觉得这样很不对头,先生,你是否有解救之法?”
方隐仙眉头跳着,缓缓说:“情由心生,既然已经深陷其中,你越想挣扎脱离越是陷得越深。”
青竹静静听着方隐仙说话,若有所思。
“你师姐所说魔障,并不是你对道榭的依恋牵挂,而是你不敢真正对面对道榭,和她认真交往。情本自然,随心所欲才是真谛。当你放开一切面对道榭时,这时或许你的想法已经有所改变,一切魔障也会随之消散。”
方隐仙本着前世琴行营业员的口灿莲花及循循善诱,搜刮着前世对百合的理解,认真开导着眼前这名清丽不可方物的小道姑。
一听方隐仙这样讲,青竹淡定的神色又陷入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