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的大喇叭广播说，让申报残疾人，先找村长报个名，民政部门确认以后，政府每个月发给生活补助。老申就想，真是赶上了好时代，取消了农业税，有了合作医疗、低保，如今又开始关注残疾人了。
说到残疾，老申也够格。那一年漳河发大水，他晚上带人在大堤上巡查，摔伤了腿，在元城医院住了两个月，留下后遗症，走路稍微有些颠。可是不影响干农活儿，吃得饱，穿得暖，不缺零花钱，小日子过得挺美的。儿子在元城开了一家服装店，生意很红火。儿子还给他安了空调。老申不想申报，老申说让政府的钱去帮助别人吧。
老申到街上走走，发现好多新鲜事儿。村长家里像过年，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有的拖着一条腿，有的挎着胳膊，还有的捂着眼睛，手里多了一根盲杖。
老申遇到老任。老任走路晃晃悠悠，嘴里哎哟哎哟直叫唤，像是吞了一块发烫的山药。
老申说，昨天傍晚还见你走路像一阵风，咋一夜之间就瘸了？
老任脸一红说，我这老寒腿，前几年就残疾了，你没发现？说着，一瘸一拐走远了。
老申望着老任的背影冷笑，心说，喊来一条大狼狗追着你，你比兔子跑得都快。
一抬头，又看到张三桥。张三桥翻着白眼，手里提着一根盲杖，在前面敲敲打打，从村长家里走出来。老申说，张三桥，前天还见你在田里捡豆子，咋就瞎了呢？
张三桥脸一沉，翻着白眼说，我就是瞎了，碍你什么事儿！
老申故意逗他，大声说，这是谁的钱丢了？
张三桥睁开眼睛，弯着腰在地上寻找。老申哈哈大笑，张三桥才知道上了老申的当，哼一声，提着棍子走了。
一夜之间冒出来这么多残疾人，老申感到好笑。
儿子从元城回来了，一进门就跟老申说，爹，你的腿不是残疾吗，咋不去申报？
老申说，你养不起爹了？
儿子说，咋会呢，我的意思是残疾人享受生活补助，每个月一百块钱呢，不要白不要。
老申说，我说我残疾，政府就相信？
儿子说，你到街上走一遭，故意做做样子，我跟县医院的马医生很熟，找他开个证明，准行。
一团火苗子在老申心里窜来窜去。老申镇静一下，跟儿子说，你去申报吧，我看你残疾了。
儿子愣愣神说，我身体好好的，咋就残疾了呢？
老申说，我看你的残疾很严重。
老申说完向外走。儿子痴呆呆的，愣在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