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贾梦玮
上帝造人,分男女性别,称得上是最伟大的构思和壮举,为此,上帝一定也暗自得意吧。不过,上帝也不能思考,上帝一思考,人类也要发笑,关于男女,关于“他”和“她”,谁也弄不明白,谁也别指望脱身事外。
有人说,人一生下来就开始寻找另一半,这种寻找真的早早就开始了,给同学同伴配老婆老公是儿童游戏的重要内容。
他自然也不能幸免,被搭配了一个。男的不会被配给男的,女的也不会被配给女的,他们当时对男女的认识也只是停留在这个水平,对异性的所谓柔情蜜意是丝毫也谈不上的。她有时哭哭啼啼的,他反而是嫌烦的,瞧不起的,甚至是嫌弃的。
小学三四年级时,他似乎渐渐喜欢上了班上的一个女生,这次不是别人硬性搭配的。她长得非常讨喜,而且几乎每次考试的分数总要比他高那么一点。这种喜爱之意他有时不由自主地在妈妈面前流露出来,妈妈笑着说:“你长大以后就娶她做老婆吧。”他有点不好意思,心里却是高兴的。后来他忍不住给她写了一封信,在口袋里揣了几天,终于没有胆量交给她,最后还是懊恼地将它撕碎扔了,扔在上学路上一个水塘边的草丛里。这么多年来,他时常想,那信上究竟写了些什么?又可能写些什么?他想象不出。真的是无法想象,那么一点大的男孩会用什么样的语言去表达对另一个同样一点大的女孩的“倾慕之情”,甚至有可能谈到婚姻?他想,如果能将信还原,那一定是世界上最伟大最原始的情书(情书?)了。
读初三时他已经17岁,开始进入青春期,对自己身体上的变化,他实际上也像女孩子一样,惊喜与惊惧参半。同时,他开始对“她”有了被称为柔情的东西。对“她”的关注,往往仅仅局限于脸及面部表情,或者仅仅是隐隐约约感觉“她”周围的气场。好像从来就没有有意地去看“她”的胸脯和腰身,是极纯洁的喜爱,虽然没有性的欲求,但无疑也是对异性的喜爱。即使是在梦中和“她”亲热,也是极纯洁的,连接吻都没有,想象不出是如何亲热的。
有一次,他长了倒眼睫毛,要到医院动小手术,让医生将倒眼睫毛拔掉。接待他的是一位女医生,年纪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多少,穿着白大褂,带着大白口罩,只露出眼睛和额头,如今他就更无法记起她的形象。因为是拔眼睫毛,他必须睁着眼睛,她也必须看着他的眼睛,因此必须是四目相对,他想躲亦是没法躲的。在此只前,他与“她”的对视从来不会超过几秒钟,这次与她却是亘古地对视,成为他在现实生活中最强烈、持续时间最长的幸福体验。自始至终,她似乎都没说过一句话,只有那双眼睛。她的那双眼睛一直在他心里,但他竟没有动过再回去看一眼的念头,因为是没有占有欲望的;这么多年来,他时常回忆着,想念着。他确信,如果有可能再看到那双眼睛,他立即就能认出来,他甚至可能会因为突然强烈的幸福感觉而晕倒。他知道那不可能,那双眼睛肯定已经不复存在,那两双眼睛都已不复存在,只是因为时间的关系,它们都已经丢了,时间的隧道无法倒溯而行。他的那双眼睛,早就开始自觉地关注“她”的胸脯、腰身和大腿,没出息地扫掠这些物质的异性景象。他认为这是成长的堕落和颓废,人生不过如此:得到了,失去了,失去的往往比得到的更宝贵。
初中毕业,他失学了,也没有工作,处在人生最艰难的阶段,连梦也几乎都是不祥的。只有一个,是关于“她”的,温暖而柔情。“她”在前面走着,他在后面跟着,她一回头,冲他微微一笑,他感觉那是母亲的笑,那是姐姐、妹妹的笑,那是情人的笑,那笑里面有“她”的一切,上帝也不会比那更阔大更神秘。他无须辨认她的形象,那微笑已经是一切。他知道,那笑是能拯救他的,是能拯救男性的;可那是梦,她,她的笑已永远丢失在梦中,梦提供的回忆也往往是短暂的,美好的东西只是祝福和向往。
“他”与“她”的关系注定了是不澄明的,所以人世间才有那么多缠绵悱恻的曲子,男男女女咿咿呀呀唱着。30多岁了,他仍旧孤身一人,情书早就懒得写了,偶有梦来,也常常近于污浊。他想,人生注定是狭隘的,男女之间的关系就更狭隘,他娶的女人注定了不是他的母亲,不是他的姐妹,甚至不是他的情人;他曾想着要像父亲、兄弟和情人一样去爱他未来妻子,但这依然注定了是一个梦想。“他”和“她”终将丧失殆尽。
心灵感悟
他曾想着要像父亲、兄弟和情人一样去爱他未来妻子,但这依然注定了是一个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