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对臣闻帝王之治天下也固以善始为难而尤以保终为贵能保其终则其基之而为圣学藴之而为天徳推之而为王道莫不尽善尽美可久可大而所以保业之固享祚之长者皆于此乎在不能保其终则其学荒而弗缉徳隳而弗宏道弛而弗振而一时之治亦且于是乎衰矣而况于千万年之久乎故曰慎厥终惟其始又曰慎厥初惟厥终帝王治天下之要臣窃以为无出于此者矣夫国之将兴也自以为不足其亡也若有余臣以草茅书生滥与计偕仰承明问虽不足以测天地之髙深然反〈氵复〉圣制惟惓惓于三代以来歴世之久近年之长短而有及于祖宗之肇创列圣之遵承求所以永宗社万禩之固保家国千世之传民得以遂生物得以适所臣有以知陛下之心盖兢兢焉若不足而太平之基万世之治皆可以逆决于此矣其敢无辞以复乎恭惟陛下以明圣之资抚盈成之运践祚以来盛徳大业与日俱新志定而事成道洽而政治羣生和万物遂斯世斯民皆熙然于和气熏蒸之中徳化洋溢之内此董子所谓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而逺近莫敢不一于正公孙弘所谓心和则气和气和则形和形和则声和而天地之和应者也臣虽欲有言亦纯乎无以议为矣所以反复究思以为陛下万分有一之助者无亦曰保终而已诚以自三代以迄于宋中间歴世之久近歴年之长短虽杂然不齐然未有不以能保其终而久而长以不能保其终而近而短者也自一代而言则厥后之克艰降而为暴徳之罔后而汤以之兴耿命之丕厘降而为元良之剥丧而武以之兴自一君而言则严恭寅畏殷中宗所以享国之长也自时厥后立王生则逸生则逸而罔或克寿矣陛下所谓视其为君者何如臣则曰视其君之能保终与否而已其在于周则文武之所积累后之所以保持皆未有不保其终者其所以卜世三十卜年七百而卒过其歴者岂偶然之故哉上至****垂及唐宋夫亦若是而已其在于我国家则髙皇之创业以能保终而创之也太宗之继述以能保终而继述之也列圣之遵承以能保终而遵承之也陛下诚念祖宗创造之艰而欲求夫良法要道以永宗社以保家国使民得遂生物得适所臣窃以为亦无出于保终而已虽然谨终于始陛下既善其始矣仲舒强勉之言可毋陈也魏征十渐之屏可无列也而臣区区之情犹不能无言者亦忧治世而危明主之意而已夫今日之务有闗于陛下之保终者臣虽不能备言之窃以为其大者有四四者何也一曰尽下臣闻人君尽下则聦明开故古之帝王虽徳之至治之极而犹有进善之旌有诽谤之木有昌言之拜有多闻之求凡以道之使言而兢兢焉日求其所未及也夫是以下无匿情而上无遗听臣无隠忠而君无蔽明盖有赏之而使言者传曰兴王赏谏臣是也有罚其不言者书曰臣下不匡其刑墨是也陛下即位以来未闻赏一谏臣而以言受罪者屡矣陛下设谏争之职置辅弼之臣皆将使为立仗马与不然而何一鸣輙斥去也若是者其可以保终乎此臣所以望陛下之优直也公卿大臣皆陛下之所托重而恃力者固不止于四三人而已也而陛下之所及咨议者独惟四三大臣而顷刻之召对仓卒之敷陈又未必尽其所当言与其所欲言也文学侍从之臣本以论说古今兴衰之大要非以备数讲论而已也而其所及陈于陛下之前者不过经筵之讲章而讲章之所及又多陈善之词而不皆责难之语论于古者详而及于今者略得无犹有所惮而未尽乎臣愿陛下广览兼听使凡公卿大臣以及于文学侍从皆得从容以献其说或如司马光之请毎日轮一员直资善堂夜则宿于崇文院以修非时宣召可也逺方之贱吏闾里之小民虽甚微细不足以烦陛下之念然其情之休戚固国势安危之所系而亦享国久近之所闗也臣愿陛下开其自进之途使皆得以陈其欲言之情可乎凡此皆臣所谓尽下之说也二曰省费臣闻圣王不尽民之力不尽民之财故古者人君之养财也修之以六府厚之以八政而经之以九式无浮费也其养力也用民不过三日起役无过一人而又使之任老者之事食壮者之食无竭作也夫是以财力纾而百姓给百姓给而储积富储积富而国家安卒有水旱凶荒盗贼之患而皆待之有余矣今者陛下土木之功日以益盛阙廷之外斤凿相闻畿甸之间轮蹄交错臣亦知陛下凡所经营类由轨物而非以供耳目之娱然天下不可户晓大抵君子信之而小人惑焉诚以朝廷之一金田野之百金也内帑之百金民间之万金也陛下费以百金而民以万金供之至于万金则又可知矣且其所自来皆鬻妻僦产之需梏拲鞭扑之余也用之益多索之益急民安得而不穷则亦安得而不惑至于赋漕不给又不免出内府以继之而三年九年之蓄益耗至是则虽君子亦不能无惑焉矣若是者其以为保终之道乎陛下欲民得以遂生物得以适所则此固其所当先虑者矣三曰正俗臣闻治天下以正风俗得贤才为本盖上行下效谓之风众心安定谓之俗此世道所由以盛衰而实治道所由以升降也陛下履中居正躬自勉以厚天下而风俗犹有未尽善者盖有怙侈灭义骄淫矜夸如书称殷士者矣有车马衣裘宫室竞饰和五味杂五色调五声以观欲于天下如严安之言于武帝者矣有财多而光荣史书而仕宦勇猛而临官如贡禹之所论者矣有交亲戚倚贵势走髙门邀大车巧笑而伪言卑陬而姁愉偷一旦之容以售其技如栁宗元之所讥者矣凡此皆古之所谓敝俗而今皆有之陛下左右之臣计亦有以上闻者曾是不正则日以益敝而所以为陛下治道之累者盖不浅矣若是者其可以保终乎臣窃以为正俗之道莫大于纪纲莫重于教化莫急于得人司马光曰愿先定纪纲以还淳美之俗言风俗则系于纪纲也胡寅曰朝廷有教化则士人有亷耻士人有廉耻则天下有风俗言风俗之系于教化也董仲舒曰移风易俗使天下回心而向道类非俗吏之所能为则风俗之系于良吏又可见矣陛下有意于正俗其将于三者而留意乎四曰经武臣闻兵贵精而不贵多多而不精则徒耗廪给而无益于缓急之用今者兵非不多而常有微弱不振之患者何与谓之兵而不知战也给漕挽者兵也服工役者兵也占于将校之役使者兵也羸老而坐食者兵也此孙洙所谓离为六七者也且縁邉之卒多强壮蠭悍而京师之兵反微弱不振则于古人所谓居重驭轻之意无乃失乎臣尝窃求其故由于汰择之无法简教之无实而已所谓汰择之法者何也兵之老弱者固多而强壮者计亦居其三四诚能择其强壮者以时教之而老弱者则姑廪之而使给天杂役既不滥耗夫强壮之力而简教亦不虚废于老弱之徒兵其有不精乎所谓简教之实者何也臣闻周官司马之掌政也寓兵于农既使家各推其壮者以为兵然必中春教振旅中夏教茇舍中秋教治兵凡旗物号名钟鼓镯铙之节莫不习之有素若闗节脉络相通为一而又中春振旅王执路鼓中秋治兵王载太常盖一岁四时之教而天子再临焉非如今之所谓操者止以崇虚名应故事而已也如是而兵有不精乎此臣所以有经武之说也虽陛下所以保终之道不止于此四者然因是四者而求之庶几有得于万分之一而臣区区之私忧过计亦可以少自释矣虽然臣所论者政也保国之末而享治之流也陛下无亦于其本源而求之乎何谓本曰礼是已何谓源曰仁是已礼以为本仁以为源此三代所以享国长久之道而我祖宗之所以立国列圣之所以守成皆未尝有出于此况夫由是而尽下则仁足以容其直而礼足以感其诚也由是而省费则仁不忍于竭民礼不靡于非制也由是而正俗则一人仁而天下兴仁也一人让而天下兴譲也由是而经武则仁不至于殃民礼不违于军政也而天下之事皆可于是乎推矣而何有于保终乎而何宗社之弗永家国之弗保乎而何民有不遂其生物有不适其所者乎臣愚草野之人不知忌讳惟陛下恕其狂而终览之幸甚臣谨对
乡会试策十道【甲午乙未】
第一问【甲午科】
有建天下之本有运天下之资何谓建天下之本功徳之盛可以经纬天地而成大有为之志者是也何谓运天下之资形势之张可以宅中圗大而树大有为之基者是也本之以功徳而复资之以形势则动无不克事无不济以之创业而可以垂亿万年无疆之统以之守成而可以保亿万年无疆之祚矣此愚于圣祖之基迹太宗之定鼎所以不区区于形势而必有以求其本也请终言之今之建康即古之建康也古之国于此者若晋宋齐梁陈皆偏安一隅而不能由是以进取至我圣祖始自淮右渡江而基迹焉夫以钟山龙盘石城虎踞在昔孔明尝以为帝王之宅王导尝以为经营四方此其根本而其言不验于晋宋之朝者岂非由其无功徳以承之乎今之燕山亦古之燕山也古之都于此者若金若元皆苟且为治而不能由是以宅中至我太宗始以江淮为根本而定鼎焉夫以内而太行西来重冈迭阜外而浑蔚诸州髙山峻岭在昔苏秦尝以为天府百二之国杜牧尝以为王不得不王伯不得不伯而其言不验于金元者岂非由其无功徳以基之乎盖失其道则形势虽强不足以立此山河之美吴起所以有在徳不在险之言也彼六朝金元其功徳果何如哉得其道则形势虽微亦足以兴丰沛之间古未有兴王之迹也而髙祖起于泗上南阳之间古亦未有兴王之迹也而光武起于舂陵此天时地利孟子所以有不如人和之说也若我祖宗之兴非即髙祖光武之俦欤然自当时观之则一出而江汉清再举而吴会平三征而闽越归命四伐而荆湖率从中原之师兵不血刃太平之绩一怒而成我祖宗之取天下易于反掌矣而必迟之以十六年之久岂固出汉髙下以创业而贻守成之基殆有不容于欲速者耳既而羣雄尽剪矣四夷咸宾矣内而百官之正外而民志之一纪纲有常政务毕举我太宗之守天下宜亦可以无为矣而北剿强胡六飞三驾不免如汉武之经畧者岂顾不文景若哉以守成而兼创业之功殆有不容于自安耳不然则虽圣徳神功足以建天下于亿千万年之久而区区残狄恐不免乗一日之间矣非太宗驱除之又何以定万世之基哉于乎天下财赋盛于东南而金陵为之会天下戎马盛于西北而金台为之枢用东南之财赋綂西北之戎马无敌于天下矣而我祖宗之立国则岂以之而自恃哉仁义得民盖取诸周规模宏逺盖取诸汉品式备具盖取诸唐家法严肃盖取诸宋而歴代之弊一切扫去此固圣子神孙万世所当法也愚请颂之以为献
第二问
人才之在天地间有可以气运而拘者有不可以气运而拘者何则气运之行有盛有衰而人才之生亦有盛有衰必以为不出于气运则古人以有为之才而不能成有为之功者亦多矣而可以为非天乎必以为尽出于气运则古之圣贤固未尝有不可为之时也而又可以为非人乎吾是以知不为气运所拘者非常之才也而其拘于气运者则亦常才而已而可以概论之乎执事发策而以人才之闗于气运下询承学请得而究言之夫气运之说何始也无乃后之儒者见天下有其人而无其时者以为天实为之乎非也愚尝有所验矣唐虞之时洪水泛滥蒸民未粒其所以为天下患者不可以一二数谓之气运之盛不可也而皋夔禹稷之徒生于其时卒有以成时雍风动之化者何欤商周之初承桀纣之虐其所以为生民害者不可以旦夕去谓之气运之衰可也而伊虺周召之徒生于其时卒有以致从乂迓衡之治者又何欤知此则人才之盛衰其果不可以气运拘也明矣然自春秋言之则以齐之鲍叔管仲晋之舅犯先轸郄克赵衰宋之华元楚之子文蒍贾秦之百里奚吴之季札郑之子产其才非不杰然也而大之仅能辅其君以主夏盟次之仅足保全境内说者固曰气运之衰耳自汉唐言之则若萧曹若丙魏若房杜姚宋其才盖非管鲍诸人比也而能佐其君以立一綂之业以成一代之治说者固曰气运之盛为之耳知此则人才之盛衰其又不能不以气运拘也明矣要之为气运拘者一方之才也不为气运拘者天下之才也士君子之处世其将为一方之才乎其将为天下之才乎为一方之才则管鲍诸人之在春秋萧曹诸人之在汉唐者其所为吾不屑也为天下之才则皋夔禹稷之在唐虞伊虺周召之在商周者其所为有取也不然则定哀之时其气运何如也而孔子且曰吾为东周齐宣之时其气运又何如也而孟子且曰王犹反手信乎非常之才终有非气运所能拘者耳而诸葛亮狄仁杰之事业又何暇为之屑屑哉
第三问
求帝王之治者不可不在于道求帝王之道者不可不本于心心也者其道之会欤道也者其治之基与治不本于道则疎略苟简而不足以成可大之业道不本于心则强为袭取而不足以成可久之徳此后世之治所以恒不古若而贤臣之于君每不能自己其责难之诚也请因明问而复之人之言曰古之治天下者纯任道后之治天下者纯任法又曰三代而上治出于一而礼乐达于天下三代而下治出于二而礼乐为虚文信乎三代之治不复可见于后世也已然吾之心即帝王之心吾之道即帝王之道举而措之亦存乎其人耳然自圣学不明不惟上之人不知所以为治而下之人亦鲜有能以是而导其上者在于汉吾得一董仲舒焉吾得一王吉焉仲舒之言于武帝曰愿陛下设诚于内而致行之则三王何异然观其所谓正心以正朝廷百官与夫勉强行道勉强学问之言则其致行之实固在是矣吉之言于宣帝思建万世之长策举明主于三代之隆然观其所谓朝廷不正难以言治左右不正难以化逺与夫独行于深宫之言则其长策之建固在是矣其在于宋吾得一程伯子焉吾得一邵康节焉伯子劝神宗行王道期致治如三代之隆然观其所谓稽古正学明善恶之归辨忠邪之分则其致治之说不可知耶康节作皇极经世曰苟有命世之人则虽民如夷狄三变而帝道可举然观其以易书诗春秋皇帝王伯尽圣贤之事业则其所谓帝道者不又可知耶惜武帝有嘉唐虞乐商周之志而不免肆惰于穷黩宣帝谓汉家自有制度而不免溺意于刑名神宗可与有为而卒惑于安石以致新法纷纭此董生之言所以见废于汉而程邵之说所以不行于宋也与然而致君当道卒未能如四子之纯粹而简切者焉方今皇明在上兴道致治有能得其说而存之则因心以求道因道以求治将必有在而徳可久业可大帝王之治可复见于今日矣若夫条鼌董之疏以法弱翁之忠校宣公之奏以继子瞻之志者则执事责也愚何知焉
第四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