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为人处世,不仅巧妙地经营自己的官场靠山,而且还善于“抬人”——帮助自己在官场的靠山更上一层楼。因为商人与官场上的靠山关系是互惠互利的。如果只是你单方面依靠对方,只知索取,不知回报,老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时间长了总会凉下来的,再好的关系也难以维持,再好的靠山也会有靠不住的一天。胡雪岩在与官场交往的过程中,深明此理,所以他处处为官场中的朋友王有龄盘算谋划,让王有龄觉得胡雪岩除了对自己当初有恩之外,更是王有龄仕途升迁过程中不可或缺的杰出人才,从而铁了心地利用自己在官场中的势力帮胡雪岩发财。这就是“送人成仙,自己上天”。
在古代,最有威慑力的东西莫过于权杖。在封建社会里尤其如此,权力无所不在,无所不能。权力就是财富,《汪穰卿笔记》里曾记载了这样一件事:有个候补道为某商行总办打通关节跑成某省开矿权。事前候补道曾开价索要十万两银子的好处费,该总办一口答应,而且对该候补道表现得十分殷勤。谁知道,过了几个月,事情办成,总办再也不露面。候补道再三登门才见到,但这时的总办好像不认识候补道似的,反问候补道有何事。待候补道把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之后,总办装作十分惊奇地说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也许是你记错了吧?开矿权我自己去就可以获得,何必劳驾你呢?即便如此,如果说报酬千、百两,或许还有可能。怎么会许给你这么一大笔银子呢?”这名总办以为事已办成可以过河拆桥了,完全不理会候补道了。然而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名候补道在气愤之余,竟然千方百计地调动所有的关系,把开矿权重新以高价转给了这家商行的竞争对手。
古往今来大凡能成大事之人,手笔自然恢弘,行事自然开阔,很少像故事中的那位总办一样过河拆桥。为此,胡雪岩多次点化朋友王有龄“水涨船高,人抬人高”之道,难怪王有龄会在官场上一路发达。
千里做官只为钱。当官的为了保住自己手中的权杖,除非体己兄弟,否则,他们是根本不可能直接说明自己的意图,向你直接索要任何东西。所以,上路的部属一定要能学会时时刻刻体会上司所思、所想,经常让上司“心里想”的顺利得以实现。在这方面,胡雪岩无疑是个行家里手。王有龄按照胡雪岩的点拨去做了,效果果然不同凡响。巡抚黄宗汉见王有龄聪颖过人很会办事,经常给自己一些实惠,便对王有龄提携有加。到海运局不久,黄宗汉就把催运漕粮的任务交给他去办。
当时清政府的开支及军饷多靠江浙一带收入支撑,而江浙每年征收的粮食主要靠漕帮经运河运到北京。运送漕粮本来是一项肥差,但是这一次由于浙江上年闹旱灾,钱粮征收不起来,且河道水浅,不利行船,直至九月漕米还没有起运。到王有龄做海运局坐办时,漕米已由河运改为海运,也就是首先由浙江运到上海,再由上海用沙船运往京城。现任藩司因有前任被巡抚整斥的前车之鉴,不想管漕运这块“烫手山芋”,便以早已改海运为由,将这档子事全部推给了上任不久的王有龄。
王有龄为此急得团团转,刚刚顺利得到一个实缺以为自己时来运转的那份得意劲儿,也被这副千斤重担压得蔫了下来。因为漕米是上交朝廷的“公粮”,每年都必须按时足额运到京城,谁延误了时期就要查办谁。所以,能不能完成这桩公事,不仅关系到王有龄在官场的前途,而且还关系到他的身家性命和上司的前途。但如果按常规办,这桩公事几乎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一是浙江漕米欠账太多,有十五万石之巨;二是海运的运力不足,本来漕米可以交由漕帮运到上海,可是由于河运改了海运,等于是夺了漕帮的饭碗,他们巴不得漕米运不出去,根本不会为你出力。到时你急他不急,慢慢拖过期限,到时候王有龄自己仍然要丢饭碗。
然而这桩在王有龄看来几乎是无法解决的麻烦事,被胡雪岩一个“就地买米”筹划立马化解。在胡雪岩认为,反正是米,不管哪里的都是一样。朝廷要米,看的是结果,并不管你的米是怎么来的。只要能按时在上海将漕米交兑足额,王有龄也就算完成了任务。既然如此,浙江完全可以在上海买米交兑,差多少就买多少,不仅解决了问题,而且省去了漕运的麻烦。于是,胡雪岩揉揉自己的太阳穴,信心十足地对王有龄说:“雪公,别着急,世上没有没有办法的事,只怕不用脑筋。我就有一个办法,这个办法包你省事,只是需要多花几两银子,为了保住抚台的红顶子,多花这几两银子也值。”
“真的吗?”王有龄认为不可思议,但不妨听听再说,便点点头说,“看看你有什么好办法?”
“朝廷要的是米,哪里的米都是一样。缺多少就地补充。我的意思是咱们来个‘移花接木’之计,在上海买了米,交兑足额,不就解决问题了吗?”
胡雪岩的话还没说完,王有龄已经激动得跳了起来:“妙!妙!太好啦,就这么办。”
“不过有一点必须注意,风声千万不能传出去。漕米不是小数,风声一旦泄露出去,米商肯定借机涨价,差额太大,事情也难办。”
“是的。”
此事成功的关键有三:首先,要能得到巡抚黄宗汉的认可。因为买米抵漕粮是违犯朝廷规制的。但是,浙江漕米延误,巡抚也脱不了干系,在这一方面巡抚一定会尽力配合;其次,要说动浙江藩司肯垫出一笔现银,做买米之用。这属于挪用公款,拆东墙补西墙,藩司要担风险。不过只要巡抚同意,作为下属的藩司也不会有其他想法;再者,在上海找一个大粮商,让他垫出一批漕米,交给江苏藩司,然后等浙江的漕米运到上海后再归还。也就是说,要那粮商先卖出,后买进,尽管买进卖出价钱上肯定有差额,但一般商家都不愿意这样做。因为漕米历来成色极差,让粮商这样做明摆着既费力又亏本。
但是,胡雪岩认为,生意人念的是生意经,挣得是白花花的银子。只要能想方设法给粮商补贴差价,让他们有钱可赚,米商不会不答应。但是贴补差价,另外再加上盘运的损耗,这笔额外的款项出在什么地方,必须预先商量好。恐怕自己这次要事先得破费些银子。这样一来,原本的“肥差”就变成了亏本买卖。但胡雪岩心想,能够按时足额交兑朝廷的漕米,为浙江抚台、藩司分了忧,为王有龄在官场上铺平了路,花上几两银子也值。于是,胡雪岩信心十足地对王龄说:“事情虽然有点麻烦,但是不要忘了商人图利,只要划得来,有利可图,有钱可赚,刀头上的血也敢舔,风险总有人肯背的,要紧的是一定要有担保。”
“怎么样担保呢?”
“当然最好是浙江有公事给他们,但是这层怕办不到,那就只有另想别法。法子总有的。我先要知道,要垫的漕米有多少?”
“我查过账了,一共还缺十四万五千石。”
“这数目也还不大,凭海运局的牌子,应该很容易找到钱庄保付。这样粮商总可以放心了。然而抚台那里总要有句话,你最好直接去找黄抚台,省得其中传话有周折。”
“这个,”王有龄仍然不明白胡雪岩的用意,“既然藩台、粮道去请求,当然有确实回话给我,似乎不必多此一举了吧。”
“其中自有道理,”胡雪岩放低了声音说,“或许抚台另有交代,譬如说,什么开销要打在里头,他不便自己开口,更不好跟藩台说。全靠你识趣,提他点利,他才会有话交下来!黄抚台对钱财看得甚重,这趟出去,一定要给抚台大人多多弄点好处,才算不虚此行。你最好先去探探口风。”
“噢!”王有龄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还有就是,藩司跟粮道那里也要去打点好。就算他们自己清廉,手底下的人难免眼红,谁都认为你这一趟是可以‘吃饱’的好差使?如果他们没有好处,一定要耍花样。”
王有龄越发惊奇了:“真没想到!雪岩你做官这么内行!”
“做官跟做生意的道理是一样的。”
听得这话,王有龄有些不甚理解,但仔细想一想,胡雪岩虽说过于直率,却是道理十分精辟入理。反正这件事一开头就走的是小路,既然走了小路,那就索性把它走通。只要浙江的漕粮交足,不误朝廷正用,其他都好商量。如果中间出了什么乱子,虽有上司在上面顶着,但具体做事的终归是自己,首当其冲,必受大害。这样一分析,王有龄就觉得胡雪岩的话,真个是“金玉良言”,胡雪岩也是自己今后万万少不得的得意助手。
王有龄一番思索后,态度诚恳地对胡雪岩说:“雪岩兄,此事就由你全权来办了。”
胡雪岩想了想答道:“真的要我来办,那得要听我的办法。”
“好!”王有龄为了保证漕米顺利交兑,也为了自己的前程,当即毫不迟疑地答应道,“全听你的!”就从这一刻起,王有龄对胡雪岩简直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为了办事方便,王有龄特意给胡雪岩办了一个“关书”,在海运局挂了个“委员”的虚名,然后又从藩库里提出十万两银子存入信和钱庄。由于黄宗汉曾经向王有龄暗示自己要二万银子的好处,胡雪岩让王有龄先划出三万两银子到上海大享钱庄,其中一万两留作办事之用,二万两则悄悄地汇到黄宗汉的福建老家。后来胡雪岩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动之以情,晓之以义,以帮助漕帮解决资金困难为交换,说服了漕帮魏老五卖米,使得买米成功。
运送漕米这件事,在他人看来是块烫手的山芋,然而由于胡雪岩的大胆策划、周密部署、多方打点奔走,由海运局出面担保,钱庄垫钱,漕帮卖粮以充漕粮的一系列计划得已顺利完成。事情做得巧妙顺利,各方皆大欢喜。
对于王有龄来说,通过胡雪岩的帮助,漕米京运这个十分棘手的难题得到了妥善解决。二万两银子汇到黄巡抚家中,巡抚黄宗汉亦是极为满意,已经透出口风,要不了多久对王有龄定有酬谢。王有龄既完成了任务,又讨好了上司,得到上司提拔的允诺。如果没有胡雪岩的鼎力相助,无论如何是做不到的。而运送漕米对于胡雪岩来说,也是收获颇丰,不仅帮助了王有龄,使自己的这座官场靠山更稳固,而且与江湖中颇有势力的漕帮结下的深厚友谊,也给后来的军火生意提供了极大的帮助。
另外,胡雪岩全力帮助王有龄,目的自然不只是为了帮助朋友。实际上胡雪岩是在为实现自己做大生意的计划铺路搭桥,他要培植起一棵来日可以依靠的官场大树。王有龄与胡雪岩之间绝不是简单的朋友关系。而王有龄借重胡雪岩也绝非仅仅是为了报恩这一个目的,他同样需要胡雪岩这位有才华有钱势的朋友帮助自己仕途通达也是实实在在的。由此可见,胡雪岩的“水涨船高,人抬人高”是非常聪明的取势术。
不仅仅如此,后来黄巡抚的表亲周道台,王有龄在政坛中的宿敌,多次在巡抚那里进谗言,诋毁王有龄,以此报没有得到湖州知府的仇恨。说王有龄翅膀硬了,不把巡抚放在眼里,湖州丰收之年,孝敬的银子还那一点。而偏偏贪婪的黄巡抚信以为真,处处为难王有龄。胡雪岩在得知自己的官场靠山的仕途受阻后,想法送礼帮助王有龄重新赢得巡抚的好感。同时利用周道台私自与巡抚的政敌藩司做军火生意一事,既进行威胁恐吓,又诱之以利益,使得周道台最终与王有龄化干戈为玉帛,成为王有龄在官场的一个帮手。从而再次为王有龄的仕途发展扫清了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