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的红酥手,轻轻起落?是谁的思绪,在悄然弥漫?眼前,是红泥小火炉,转身却是浩渺青冥,那伊人,一定是散发长袖,手拿团扇,明眸流转,静静煮茶,轻轻啜饮,不疾不徐,浅吟低唱。我们看不到她的衣袂飘飘,只看到茶香袅袅。
奢侈而荒凉的日子。
下楼去取登山鞋时,室外还风烟俱净,系着鞋带,抬头却见窗外大片大片的雪花婆娑起舞,去与不去,心里像煮着一锅饺子,上下翻滚。这样的天气,大概只适合二三知己赏雪啜茗吧,然而,知己在忙,红茶不香,只好踏雪无痕去。
走在路上,团团雪花不时粘上眉尖唇角,凉意又瞬间溢开,不一会儿,身上帽子上鞋子上已经落了很多雪。抬头看天,还能看到些许的蓝,些微的光,这雪,大概很快就停了吧。
上山的路,很舒缓,厚厚的枯叶上落了一层皎洁的雪,低头看时,树枝上的雪还保留着最初的媚,爱极,又不忍碰触,只悄悄走过。走过,身前身后就落了更多的雪。
走着走着,雪果然停了,愈走愈深,愈走愈静,林子里,静得让人屏息。仔细谛听,能听到远远的微弱的车鸣,偶尔一只鸟鸣在前面的山间掠过,突兀而悠长,又渐渐消失。山里,连风声都是透明的,清凉的。若是可以,真想敞开胸襟,让风,让山的气息从我的指间、从每条肋骨间轻轻梳过。
走出来,走进这样宁静的山里,才知道寂静是如此销魂,拥有一山的清,是多么富足。我在静中,静也在身心里。
林中穿行,雪不知不觉间又窸窣而来,落在松软的小径上,落在褐色的枝丫间,蓦然抬头,竟与几粒火红的浆果不期而遇,果儿,圆溜溜,红艳艳,亮晶晶,就在惊艳的果儿上,竟落了厚厚的白雪,枯枝、白雪和红果,在这个寂静的山林里,是那样明艳动人,一见倾心,再看惊心,走过后,仍频频回首。可惜我的拍照技术不佳,不能真实地拍下这份难得的邂逅,只能留在心底,慢慢咀嚼,咀嚼着一个冬天的预言。
雪愈下愈大,山路也崎岖泥泞起来,本想走到更远处,排空内心的浊气,然而,看看陌生的路,望望更大的雪,不由胆怯起来,回去吧,待来日再访。
下山时,一路逶迤,无边飞雪萧萧而落,再难看到远处的山,远处的天,脚步渐低,一股难言的情绪却弥漫升腾而起,其实,我想,我想忘掉内心的执着,却弄巧成拙。
若我是那个天边煮茶的女子,又如何?
又想起那晚的红月亮,和红月亮后面那个煮茶的女子。
红月亮,红月亮,人说这次十年一遇,下次相见,需再等七年。十年前,我正忙于襁褓,懵懂错过,而七年后,我竟成半百,不知还能否有心望月,我且不可错过此次。
那夜,我收拾完出门时,已经21点48分,正是食既前的十几分钟。眼见着玉壶的银色小盖子渐渐隐去,那茶香就溢满了我的瘦瘦的冷夜。
那红月亮,分明是一壶正在慢慢沸腾的香茗,那银色的盖子正慢慢揭开。过几分钟再看,那盖子就移去了一点,又过几分钟,只剩下一弯细细的银线。
是谁的红酥手,轻轻起落?是谁的思绪,在悄然弥漫?眼前,是红泥小火炉,转身却是浩渺青冥,那伊人,一定是散发长袖,手拿团扇,明眸流转,静静煮茶,轻轻啜饮,不疾不徐,浅吟低唱。我们看不到她的衣袂飘飘,只看到茶香袅袅。
一壶的暖,怎醉了浩荡青冥?
你不在,我且自斟。
不叹风凉,只道茶香。
塑成一个雕像,把生命赋给这个雕像,这是美丽的;创造一个有智慧的人,把真理灌输给他,这就更美丽。
——雨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