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愣了。春花犹疑着问:“老爷,您要抓夫人?”
“呸,什么夫人,她也配!老爷我一辈子的好名声都给她糟践了,好端端的抓了凡人又抓狐仙,贼婆子,你当你是王母娘娘?来人哪,给我拖下去!”
终于站出两个桃衣女仆,犹犹豫豫走去朝鲍玉华一施礼,鲍玉华冷笑道:“好,算你有种,想把我关在哪里?”
“哼,你的罪过,就算是进百鬼牢房也不为过,不过看在你我多年夫妻的情分,大人我法外施恩,网开一面,先去风火狱呆几天吧!”
鲍玉华冷笑一声,不待人催,已大步走去风火狱入口,刘合正要向翩芊邀功,忽听鲍玉华冷冷一句:“刘合,我最大的罪过,就是岁数实在不小吧!”
刘合见她佝偻的背影渐渐远去,心内一块大石落地,笑道:“这下姑娘该相信我刘大人手下自有公道了吧?”
翩芊心中疑惑与犹豫交杂,刚才的一幕似乎并非表面所见那么简单,尤其是鲍玉华临去那一番说话,然而刘合的所作所为,分明又是一个大义灭亲的官员。
刘合也不是傻子,眼见她脸上表情将信将疑,趁机作足戏码,吩咐女仆道:“快点扶这位姑娘出来,仔细检查检查是不是有什么伤,如果有伤赶紧医治。”
一边却又对着翩芊说道:“敢问姑娘姓名?我好通知你家里人来接你。”
“那倒不必了,多谢刘大人。”翩芊敛衽为礼,“我自认得回去的路,也不曾受什么拷问,自行回家便是了,不敢烦劳刘大人。”
“这是哪里话”,刘合的笑容看起来诚恳憨厚,与他六十多岁的老人的外貌相得益彰,无形中加深了翩芊的信任,“都是贱内行为不端,我整天忙忙叨叨顾不上,居然被她作出这种没有王法的事,连累姑娘受苦。姑娘叫什么?我派人送你回去。”
翩芊深深看他一眼,刘合只觉腔子里扑通乱跳,强力按捺住心猿意马,听她莺声细语:“我乃天官庙辛家十四娘。”
有了姓名就好办。刘合放低身份一躬:“辛姑娘,贱内多有冒犯,我代她陪个不是。你放心,这件事我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总要给你一个交代,我是个心胸豁达的人,决不会因为跟她是夫妻就徇私枉法。”
“刘大人言重了。确也是小女出言冒犯,鲍太夫人一怒之下才有此举,如今既然已经说开,就不必再深究了吧。”
“这是什么话,当官嘛,总要为民作主,哪能让辛姑娘白白受了委屈呢。”说着他躬身一指前路,“辛姑娘,本官送你回去,如何?”
“不敢当”,她连连摆手推辞,“我自己走,多谢刘大人。”
刘合不顾她推辞,坚持送到墓门外,还要继续前行,翩芊深感不安,止步不走,回身一个万福:“刘大人止步,夜深露浓,不敢劳烦大人,他日必来拜谢。”
“姑娘太客气了,都是我份内之事,不值一提嘛。”刘合见她深感盛情,心内大喜,原想一路送去一近芳泽,此时见她十分过意不去,坚辞不止,于是不再坚持,只是微笑着目送她远去。
见她茜红身影轻盈步出荒草,刘合意犹未尽的朝昏暗墓穴走去,看来她对自己印象颇好,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翩芊带着淡淡的喜悦走在月下。想不到居然这样出来了,可见之前是自己看错,阴间的官,终究是清正廉明的为多,不像人间买官鬻爵的腐坏。早些回去,也好让大家放心,心悦也不必四处奔波求人。
想到心悦,她唇间泛起甜蜜笑意,仿佛已见到他温雅容颜,感觉到他殷切牵念。
然后她看见了冯恒。蹒跚的挪动着,两只手半拖半抱着一人,姿势看上去十分古怪。
她犹豫了一下,随即决定过去看看。虽然他害自己一场牢狱之灾,然而以他的言行举止,不像是坏人。
冯恒正狼狈的、一步一晃的挪动着。梁福受了春花一咬,完全晕厥,被抬出去扔在墓前。冯恒原是放心不下翩芊,欲待留着看看结果,然而梁福的伤势让他不得不改变主意。虽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口,然而老人家呼吸越来越弱,脸色煞白,怎么呼喊也不曾睁眼。他慌里慌张的想抱他回去,结果憋的满脸通红却站不起来;背他回去吧,他还在昏迷中,两只手根本抱不住他脖子,只是一摊烂泥一样倒着。
当刘合在努力展示自己是好官时,冯恒满头大汗的想尽各种办法移动梁福,最后只证实了百无一用是书生,他在绝望中敲打墓门,试图寻找帮助,可是没有任何回应。
最后他放弃求助,使劲托起梁福上半身,任由他两条腿搁在草地上,一路半抱半拖地挪着。汗水蛰的眼睛火辣辣的疼,也顾不上去擦,梁福的脸色越来越坏,再耽误一时,恐怕再也听不到他的唠叨了。
冯恒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赶紧啐一口,连声说:“大吉利市!大吉利市!”梁福怎么会出事呢?从小他就是最硬朗的老人家,上山割猪草,下地插秧,闲了时劈一整院的柴火,他怎么能有事?还有无数毛病等着他去唠叨,青墨还是那么捣乱,少爷还是不肯上进……
怀中的人越来越沉,冯恒在恍惚中拼命地挪着,眼泪滴下来,打湿了梁福胸前的布衣。
然后他忽然看见茜红色的身影悄生生立于身前。
“翩芊!”他一时忘记了刻意保持的距离,叫出了她的名字。
她俯下身子看看梁福的脸色:“别动了,先把他放下来。”
他依言放下,瘫坐在旁喘着粗气:“翩芊,福伯没事吧?”
她不曾答应,只是仔细地查看梁福手、眼、口、鼻。最后似乎是确定了,淡淡说道:“阴垢入骨,需要马上疗伤,不然恐怕性命难保。”
冯恒一下跳起来:“什么?怎么会有性命危险?别胡说。”
她淡淡看他一眼:“不知你为何一再招惹鬼坟。那里阴垢最盛,就连我们也是敬而远之。”
他苦涩一笑,是啊,我为何要去招惹鬼坟。难道你不知我为何要去招惹鬼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