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见我情绪不太好,她说,少爷,我们回家吧。
我站起来去付帐。
小女孩爽快地说,不用了,这一杯算是我请你的,耽误了你这么长时间,真是不好意思。
我大大咧咧承蒙了她的好意。我说,真是太谢谢你了,无论如何,改天我要请你喝一杯。
小桃在一边兴致勃勃地说,少爷,为什么不是今天呢,好不好啊?
她的话立刻引来十几双好奇的眼睛,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尴尬。我对果珍店主说,那就今天晚上吧,晚上的时候,我们到这里来找你。
之后我带着小桃落荒而逃。
小桃真是一个奇怪而又固执的女孩,不对,是女鬼。我花费了很长时间,她终于又重新习惯了叫我水生,而不是少爷。
水生,早上好!
水生,晚安!
她说。
那天晚上8点,我们如约来到了小女孩的果珍店,发现她从头到脚已经是焕然一新。头发蓬松着,有些微卷,上面点缀着一个不知何物,
眉目含情,眼如碧玉,口似朱丹。衣着得体,落落大方。跟她相比,我只有四个字来形容自己:蓬头垢面!
当然,小桃不在对比的范围内,她历经人世沧桑,几百年几百年地熬到今天,能打扮成现在这个样子,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们相约去“蓝格子酒吧”喝酒。那里的老板我认识,她是个美丽端庄,举止优雅的奇怪女人。第一次去的时候,我称呼她为老板娘。
叫我老板就可以了,她说。
有不少男人去蓝格子喝酒都是为了看她,如果可能的话,顺便讨点便宜。比如,在她经过的时候,男人们便会在她背后眉来眼去,彼此淫笑,仿佛自己就要第一个冲上去,为了伟大的爱情事业而献身。
我曾经问她,我说,你难道不知道有不少男人在打你的主意吗?
她从容不迫地笑,抽一口烟,慢条斯理地说,才懒得理他们,男人都这样,没一个好东西。
她说这话地时候,语气里没有愤怒,反而带着骄傲和幸福。被男人打坏主意的女人,居然是幸福的,我第一次知道。
我一本正经地说,谁说的,我就不像他们。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刚抽进去的那口烟把她呛得咳个不停。她说,你还没长开的哩,小弟弟。
旁边的男人都看过来,见我们有说有笑,又见她笑得连优雅端庄都不顾了,他们有些愤愤地。
后来,每次去酒吧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广大的男人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写满了嫉妒。
那是题外话了。小桃,果珍店女孩,还有我,我们三人走进酒吧的时候,里面正在播放着闹哄哄的音乐,小小的舞池里有几对男女在跳舞。灯光闪烁,烟尘四起。所谓的滚滚红尘,如果从我们这个角度看的话,大概不过如此。
小桃紧张地说,水生,这个地方的景象跟冥界很像啊。
我说,别胡说,你又没去过冥界。你不是说你死时,灵魂刚离体就被抓走了吗?
小桃说,我不骗你,我在血灵尸王手下做事的时候,他曾经带着我硬闯冥界,跟地府抢夺鬼兵。刚过了奈何桥,那里的景象就跟这里差不多,满山野弥漫着哀号,铺天盖地都是烟尘。还有各种夜叉猛鬼,满山追逐着那些生前作恶多端的鬼魂,剥皮挖眼,剖胆挖心,惨不忍睹。
刚说着,酒吧的老板就迎了上来,她今天更加丰姿卓越,********,连果珍店小女孩的目光都被她吸引过去了。而小桃则故意把脸迈向一边,假装在欣赏酒吧的布局和格调,其实我知道,小桃根本不敢正眼看这个漂亮女人,在小桃心里,如果她们都是金凤凰的话,那自己就是老母鸡。
酒吧店老板似乎对小桃很感兴趣,她嘴上跟我说着水生,你好你好,目光却在小桃身上扫来扫去。我感觉到小桃紧张得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你们来得可真巧,今天是我的生日”她说。
“今天我请客,想喝什么尽管跟我说”她又接着说。
我们随便点了些东西不好意思多点,虽然人家一开始就申明是免费吃喝,但人总得有个知足的时候,别人好心好意请你,你却让人家亏得血本无归,那就太不厚道了。
我们坐在软座上,看着那些红男绿女在舞池扭动着身躯,偶尔会作出一些18岁以下禁止观看的动作。而我,却心无杂念地跟果珍店小女孩聊天。
我说,我叫水生,你叫什么名字?
她抿了一口红酒说,我叫棠子,海棠的棠,女子的子。
本来是一个在我看来毫无新意的名字,被她这么一解释,立即动听起来起来。海棠的棠,女子的子,果珍店女孩这样诠释自己的名字。这样说来,小桃的名字,是不是可以解释为,大小的小,桃花的桃。我的名字则是,污水的水,生气的生。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
棠子在我的背上打了一下,说,我的名字有这么好笑么?
我赶紧收起坏笑,转移话题说,我属牛的,你属什么啊?
她说,我属虎。
我算出来了,她应该是16岁。虽然我不方便问她的年龄,但我仍然可以通过询问属相的方式算出她的真实年龄。这一招是我琢磨了三个日日夜夜才想出来的,当时我还郑重地对小桃说,如果你想隐瞒自己的真实年龄,不是胡乱编一个数字就完了,还必须考虑到属相与年龄是否搭配的问题。
正想着,一瞥眼,看到女老板站在酒吧入口的安检处与一群人在交涉着什么,酒吧的内保也纷纷围了上去。
由于光线太暗,我看不清楚都是些什么人。是地痞流氓来闹事吧,我心里寻思着,同时暗暗为女老板捏了把汗。
小桃发现了我的目光不对,于是便扭头去看,也见了那边的场面,她脸一下子变得煞白,连声说:“坏了坏了。”
我说:“应该不会有事的,不是有那么多保安的么?”
小桃小声地说:“血灵尸王的人来了。”
棠子也听到了这话,她一脸迷惑地说:“什么尸王?哪部电影上的?”
小桃已经顾不上说话了,连忙起身拉起棠子和我就往里跑,边跑边说:“没时间解释了,你们一定要相信我的话,否则今天我们三人都免不了一死。”
棠子本来以为小桃在搞什么恶作剧,但后来听到她说的那些话,一时恐惧,难辨真假,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只跟着小桃往酒吧的最深处跑。这个酒吧原本是个KTV,后来KTV开不下去了,女老板便转手过来开了酒吧。这样一来有许多隔间就没什么用处,女老板后来就把它们用来堆放杂物,或者储存货物。
越往里面跑灯光越暗,地上还有些零碎物件。棠子在慌乱中踢到了一堆酒瓶,那些酒瓶叮叮咚咚倒在地上,格外刺耳。吓得小桃忙拉住她说,小心一点,老天爷啊!
我听到吧台那边传来打砸的声音,估计它们已经闯进来了。本来震耳欲聋的迪高音乐嘎然而止,人群里发出慌乱的尖叫。
趁着混乱,我们又跑了几步,却发现已经到最里面了,那里本来有一扇窗户,可以看到外边的停车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钉得严严实实,还用横七竖八的长形的木条封上了。我用手拽了拽,严丝合缝,哪里拽得开。
“藏起来”,小桃用不容质疑的口吻说。
棠子已经紧张得哭了起来,我拉着她闪身进了一间狭窄的屋子,小桃也一步跨了进来。里面闷热潮湿,还散发着霉烂的气息。我用手一摸,头的正上方盘旋交错着几根管子,原来是下水道管子。
外边的喧嚷声已经停住了,估计它们已经掌握了局势,并控制了所有的人。只听见有人粗声粗气地说,我亲眼看见他们进来了的,一定就在里面,大家好好找找,别让他们跑了。
棠子蹲在地上,抖成一团。小桃也蹲了下去,握住棠子的手,轻声安慰她。
我听到有脚步声朝这边过来了,哗啦啦踢翻了一堆瓶子,那人大声骂道:妈的,谁把这些东西堆在这里?
吱咯
我听到附近的一间屋子的门被推开了,几个脚步声走了进去。一会出来,又推开了另一间的门。
我从地上摸起了一个酒瓶,紧紧攥在手里,打算作最后一拼。小桃也拾起了一根长形的东西,我凑上去一看,原来是根钢管。棠子本来也想找点什么东西用来防卫,往地上摸了一会,却什么也没找到。
小桃把钢管递过去,比了一个手语,大概是让棠子用她的。棠子犹豫了一下,就接过来了。
突然,啪地一声,灯光大亮。外面有个声音说:原来开关在这里,开着灯仔细地找,谅他们也跑不了。
我把手中的酒瓶攥得更紧了,同时抬起头观察了周围的环境,看看有没有可以逃生的地方。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却惊出了一身汗。棠子头顶的下水管道上吊着具尸体,看样子是上吊死的,痛苦万分,形象十分狰狞。
棠子一抬头,也看到了,刚想叫喊,早已被小桃严严实实捂住了嘴。
我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下面的停车场传来警笛的声音,听起来不止只来了一辆警车。外面出现了一阵骚乱,只听见有个人说,我们快点离开这里,警察来了。
另一个声音回答说:警察怕什么,当年100来个锦衣卫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又有声音说:我们还是小心点好,别过早暴露了身份。
一阵脚步声同时向外面跑了出去。哗啦啦,又踢翻了一堆瓶子。这次应该是嫌瓶子堆在走道上,妨碍了撤离。
警察来了,一切都结束了,这次的遇劫以我们得救收场。可是,下次我们还会这么幸运吗?我不敢想。
对了,警察对那具尸体展开了调查,结论是那个人并非自杀,而是他杀。警察说,目前案件正在全力侦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