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人不笨,周师爷稍一提示,他就明白了其中关窍:既然六月十四日是禁忌之日,没可能演戏,那就说不上因看戏发生口角之争,导致斗殴死人。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前提不存在,结论肯定是瞎诌的。
如果出现这种情况,按现代上级法院驳回下级法院判诉的批复应该是证据不足,或证据虚假,发回重审。可何以古代的最高法庭要以如此隐晦的话语作批复?难道这是古今思维的差异?难道古人喜欢打哑谜?
张天保很快就否定了这些想法。
有内幕,肯定有内幕!张天保这才明白为什么韩守净有恃无恐,大难临头,并不害怕,原来上头有人罩着。
韩守净实时见张天保对官场禁忌一无所知,很是失望。待周师爷稍一点拨,便想到了有内情,这有令韩守净稍有了些振作:这小子头脑还算灵活,希望能想出个万全之策。
他附在张天保耳边,轻声说道:“随着这道批示下来的还有个数字——十万两银子。”
这件事情周师爷肯定是知道的,可能是韩守净神神秘秘习惯了,就三人在场,他还是要附在张天保耳朵边悄声说话。
这下张天保彻底透亮了:刑部确实有人罩着韩守净,不过不是白罩的,得交保护费十万两白银,这可不是小数目,张天保忙天忙地一两个月,还没赚到一百两呢。如此一大笔保护费,韩守净自是肉痛,可被人拿住了把柄,不交又不行,难怪韩守净毫无畏惧之色,反而一副怒容,想来他是气恼上头要价太黑吧。
明白了事由,那么韩守净找张天保的目的就很明显,他不想拿出这么一大笔保护费,又没办法拖减。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下,找到还算聪明的张天保想主意,也是尽人事,听天命,不是办法的办法。
“晕,我又不认识刑部的高官,那有那么神通广大,解决这个问题。”张天保暗自苦笑,不过确定了韩守净官位无恙,也就放心了,损失些钱财又不关他的事,只是从一个贪官口袋进了另一个贪官口袋。
“十万实在太多,实在太多!”即使钱不关周师爷事,还是唉叹不已。他给韩守净办过不少权钱交易,想来最明白韩守净家底,他都在呼太多,那也就说明这保护费实在是超出了韩守净的承受力。
“混蛋,要不都是因为你,老爷我会损失十万两银子?真是猪脑子,都不会想个别的理由。”韩守净看着周师爷就来气,可两人狼狈多年,又不能就此把他踹开。再说,韩守净也清楚,这方法是他自己想的,不过周师爷没能提出反对意见就是有错。
周师爷委屈地默忍着,甘当出气筒,一副受公婆虐待的小媳妇模样。
既然韩守净官位无恙,张天保也就不会轻易放弃拉拢他的机会。即使这个问题难,很难,不是一般的难,他还是搅尽脑汁,想着对策。
越是难以解决的问题,越能获得韩守净的好感。
张天保首先想到的便是利用笔误作借口:“我们可以向刑部解释说日期写错了,改写个不是禁忌的日子就是了。”
说完张天保自己也感到这个建议太幼稚,太没水平。
韩守净苦笑着,说:“要是这么好改,我就不会愁眉苦脸。不改,我的官位还能保住,只是花点银子。改了,我的官位可就难保了,即使花再多的银子。五条人命,也算是要案,我一个主管县令却把犯案日期呈报错误,这是严重失职,这县令不是当到头了吗?”
张天保也跟着苦笑,恐怕不是县令当到头,官场生涯估计到此终结,不追究责任就万幸。
改日期行不通,张天保灵机一转,又想到利用古代行文不加标点这一漏洞。
古代好多才子文人都是利用这一点戏弄于人,张天保虽不懂历史,但这类故事在那些古装剧中出现得太多,想不记住都难。——
徐渭是著名的江南才子,一次他去一位朋友家谈文论道,正值黄梅季节,阴雨连绵,索性呆在朋友家中,安吃稳睡。
几天过去了,朋友见徐渭并无离开之意,顿生逐客之意,却又难以启齿,于是写了一张纸条巾在客厅显眼之处:
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
徐渭信步踱到客厅时,很快瞧见了那张纸条,他对这“逐客令”非常恼怒,暗想:真不够朋友,你以为这种办法对待我,我偏要作久居之计,还不给你留颜面,于是大声朗诵道:
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
由于逻辑生意与停顿的不同,纸条上的文字可产生多种歧义。主人强调“天”与“我”,徐渭强调“留”,并借助停顿,合一张冷冰冰的靛客令变成了温情倍增的留客令,使主人啼笑皆非。
不同标点,不同语气,同样的话有数种意思:
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
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
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
张天保把这思路跟韩守净、周师爷二人一说,又给他们讲了几个这类断句引起歧义的例子,二人顿时精神一振,又看到了新的希望。
三人三颗脑袋凑在一块,大眼瞪小眼,把那张判词和批文颠上倒下,翻来覆去,看了N遍。无奈,判词、批文太过简洁、明了,想找出歧义太难。即使生拉硬套的强扯出一通歧义,那也不是有利于自己的解释。
看那些才子们玩文字游戏易如反掌,可真要实际应运才发现,难,太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