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佳楠是红着眼睛走出影院的,胡宇跟在她身旁,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零食——看来他们从开场以后就没怎么动过这些东西。
影片意外的以史诗般的悲剧收场,为了让人类彻底从三魔王的阴影中解脱出来,英雄们最后选择了用自己的灵魂缚住三魔王,并借助大天使泰瑞尔开辟出的永恒裂缝,带着魔王们一起投入了无底的时间裂缝中。
另一条贯穿始终的线索,则是一个普通的人类男子,从见到妖魔就两腿发软,到被英雄们的气魄所感召,渐渐恢复了勇气,直到最后为了心爱的姑娘,用自己的身躯阻塞了魔王千方百计架设起来的、可以炼出凝聚了黑暗力量的恶魔之石的锻炉,并导致恶魔锻炉的损坏,为英雄们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从影厅里出来时,胡宇也注意到了,不少人都眼圈红红的,很多人都在讨论着影片的内容,多数人都认为影片的成功,正在于刻画了那个平凡的小人物——许佳楠的想法也是如此,她脸上的泪痕足够说明问题了。
两人并排站上下楼的自动扶梯。
许佳楠大概是察觉到胡宇正看着自己,连忙将头低了下去。
胡宇递过纸巾。
“我看你的纸巾应该是用完了,我这可带够了。”
许佳楠也不说话,接过来又擦了擦脸,突然抬头问:“我是不是很幼稚,哭成这样?”
胡宇连连摇头:“不,一点也不幼稚。说心里话,我很羡慕你,想哭就哭,我可不行,心里的想法多了,看电影也就没有你那么投入了,说起来挺郁闷的。”
“真的假的?我哭的这么难看,你还羡慕……”
“谁说难看了,你看看周围,哭的人还少吗,我倒觉得……”
话说到一半,胡宇又停下不说了。
“你觉得什么?快说啊。”许佳楠推了推他的胳膊,催促他说下去。
“我觉得……你是所有人里边,哭的时候最可爱的。”
许佳楠没好气的在他肩头擂了一拳,轻巧的像在挠痒痒。
“还以为你说什么呢,原来又是胡说八道,这下好了,刚才的心情全没了,再这样,一会都要把电影里的情节给忘光了。”
“忘光了不怕,我买DVD给你看个够。”
“去去去,谁要你买了,这套DVD我是肯定要自己买来收藏了——大不了就少玩几次游戏,少去几次网吧呗。”
胡宇心道不好,怪自己多嘴,好好的提什么DVD,万一傻丫头真的省下钱买碟,不上游戏了,那可真亏大了。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神秘兮兮对许佳楠说:
“还记得我之前说的吧,看完电影,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
许佳楠恍然大悟的点点头:“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
“那你听好了,我说个名字,跟你,跟我都相关的,然后你来猜我是谁。”胡宇继续卖关子。
“那你说吧。”
“那我可说了……冰——晴,这名字你可熟的很吧。”
胡宇笑着说完,看着许佳楠那副惊讶的表情,越发觉得有趣。
“你是……你是游戏里的……你是魏克南!”
胡宇差点没一头栽下扶梯。
许佳楠“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独自乐了半天,才拍了拍胸口,缓过气来,告诉胡宇:
“其实刚才你拿身份证出来领观影券的时候,我就偷偷看了一眼,早知道你的名字了。”
胡宇暗自叫苦不迭。
“大意了,大意了,真是阴沟里翻船了,什么都算计好了,却在这上头出了纰漏!”
“你也别郁闷了,其实这样挺好啊。”许佳楠接着告诉他,“刚才在里面,其实我想了好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谁,又为什么要请我来这里看电影,还是《暗黑》的首映。”
“哦?那……你想到什么了?”胡宇不禁好奇的问。
“我想起来几件事:第一,头一次遇到你,以为你是服务生,叫你帮我买了泡面,结果多出一包饼干,你说是赠送的,结果我第二次叫服务生帮我买面的时候却没看到送什么饼干,还问人家怎么没有赠品,害得我被周围的人笑话,说买三四块的泡面还想要送饼干……”
胡宇刚想说句对不起,许佳楠又继续说了下去:
“第二件事,和你一起的人,哦对了,应该是游戏里的隐者‘魏克南’吧,我问了网吧里其他人,说他是总部聘来的网络工程师,很厉害的人物,几次看见你和他说话,好像是很要好的朋友,我想,你也不会是很简单的人,所以我一直留了心。”
胡宇想说点什么,不过还是没开口,看许佳楠的样子,好像还没说完。
“第三件事,那次你到我旁边来的时候,我正在看网页,看的就是《暗黑》电影的首映消息,一连开了一串窗口,都是关于这部电影的——你当时一定留意了,所以有了今天所谓的请我‘帮忙’,对吧?”
胡宇还能怎么办呢,只有点头的份了,自己一点心思,原来都被人看了个对穿。人说女人心思深似海,这话真是一点都没错,和女人斗心思,真是自讨苦吃。
“最后一件事……”
胡宇有些纳闷了,都说到电影的事了,还有什么“最后一件”?
“最后一件事……你看女孩子的时候太不会掩饰了,第一次看我的时候,你那对眼珠子里就写了两个字:花痴!”
胡宇的嘴半天没能合上。被看穿也就罢了,自己稍微有些失态的举动,都被人看的一清二楚,实在太丢份了,失策,实在是失策。
看着胡宇的尴尬样,许佳楠笑的很是开心,还带着几分得意。
“唉,我也没什么好说了。”胡宇长抒了一口气,“反正我该出的糗也出过了,你也知道我是谁了,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我还是跟你说的再明白些吧。”
“哦?”许佳楠微斜着脑袋,饶有兴趣的打量起胡宇。
“我和魏克南——他和我一样,游戏里的ID就是自己的名字,我们俩是本科和研究生的同学,七年的哥们,本科时都学的计算机,只是他后来念的网络工程,我学了电子商务。我在市里一家公司上了一年班,辛辛苦苦的一整年,可到头来公司资金周转有问题,裁员的时候把我这个新丁给裁了。”
“呀……原来你下岗了……”许佳楠脱口而出,忽然又觉得这话说的太傻了,“不对不对,你们这样的人,不愁没工作,应该说是离职了。唉,那你怎么不去找工作,倒玩起游戏了?”
“我想想这一年,觉得很不值啊,工作那么努力,但没有资历就是得不到认可,根本不管你能力高低,所以暂时不想去工作了,刚好有《杀戮》这样难得的好游戏,加上读书那几年做兼职,加上这一年的收入,手头也存了点钱,够我用个大半年的,所以干脆先玩几个月再说了。”
许佳楠没再说话,两人一路走回网吧附近,到了一处公交车站牌边,许佳楠看了看时间。
“时间刚刚好,我要赶公车回去了,下次……有机会再出来玩了,我先走了。”
胡宇有些意外,不过想到看完电影,现在应该已经是11点多了,也不知她要坐的那趟车是不是真的还没收班,本想说自己反正也要打车回去,干脆送送她,不过想想,还是没说出口,看她的意思,似乎是想独自离开,并不想自己跟着。
“那我在这陪你等吧,等你上了车我再走。”
“不用了,晚上车次少,有时候要等好半天的,你先回去吧。”许佳楠说完,转回身,朝着前面路口眺望,似乎真的还会有车来。
胡宇知道自己在这只会让她更尴尬,于是借口回网吧拿东西,先走开了,又悄悄溜到不远处的一间便利店里,随便买了几样吃的,一边吃着,一边透过玻璃门,远远的看着许佳楠。
便利店老板像看妖怪似的看着胡宇——他手里明明拎着好几袋零食,却又在自己店里买了不少,尤其是他其中一个袋子里明明装着好几袋薯片,却又买了一袋。不过当他顺着眼前这个“怪人”的目光,朝外面看过去时,憨实的老板会心的笑了。
“年轻就是好啊,嘿,想当年,我不也是这么傻乎乎的……”
年过四旬的便利店老板回忆起自己的青春,一时间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胡宇看着她拦下一辆过路的的士,拉开车门,好像在和司机说些什么——时间不早了,很多出租车都到了交接班的时间,不愿意再拉活,除非多给钱,虽然是个不太好的风气,但一来人人如此,二来这么晚了,又不能按12点以后的夜班车价钱来打表,多收点也无可厚非。
不过看样子许佳楠在和司机讨价还价,并且没能达成一致,车开走了,许佳楠继续等。胡宇真想走出便利店,但他也知道,自己这时候最不应该现身。他朝便利店里看了看,突然眼前一亮……
大约十分钟后,许佳楠拦下了今晚的第四辆车,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怯怯的问司机:
“师傅,我去华南西路,您看,也没多远,我身上没带多的钱,您能不能打表计费,别多收附加费呢?帮个忙好吗?”
司机想也没想直接说:“上车吧,打表收费,一毛多的也不要你的。”
许佳楠喜出望外,上了车,连连谢了司机好几回。
胡宇从便利店的后门进来,又走回前门,看着那辆自己刚刚拦过的车消失在前面的十字路口,默默的祈祷:
“司机大哥,看在那张‘老人头’的份上,你可千万别说漏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