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展的前一天设计系没课，卫柠和导师请了假，拉着沈亦杋在家里看资料，参加这种名家画展准备工作必须是要做足的，不然一不小心就会丑态百出，她的骄傲绝对不会允许那样的意外发生。
两人同往常一样坐在卧室的地毯上，沈亦杋靠着床头的沙发，卫柠窝在他的怀里。
她手里拿着画家的生平介绍，无一例外都是名家大作。
这次专题画展汇集了全国各大家的200件素描作品，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展，卫柠爱画所以极为重视，把资料翻来覆去的看。
“阿亦？”卫柠翻看着资料，叫了声身后从头到尾都不发一言的沈亦杋。
“嗯。”沈亦杋抚着她的头发回答。
卫柠转身，将自己贴在他的怀里，感受彼此的心跳，“中国美术学院院长许江颇说过，素描是不断描绘、不断抹去、不断拆解的旷日持久的过程，很多的艺术家终其一生，都希望通过素描探寻造型世界的秘密，通过素描接近绘画艺术的本质，它是最基础但是最能考验功底的绘画方式。我喜欢听笔尖接触纸面发出的沙沙声，喜欢将生命用自己的方式演绎出来。”
平心而论，卫柠和曲清歌的绘画功底不相上下，仅有的差距就是细节的处理和感情的塑造。
曲清歌追求细腻的质感，对每个细节都会做到尽善尽美，而卫柠则更喜欢大气随性的画风。以前的曲清歌感情饱满，积极向上，她的画里充满了希望，相较于卫柠略带侵略感的画，从感官上就胜出了很多，但是现在，她的画只能拿来当生硬的绘画教材供人剖析品评，她已经离品味，鉴赏这两个词越来越远了。
而卫柠，依旧在进步。
沈亦杋看着她手里的画册，笑着说：“我们家阿柠的名字以后也会被印在这上面，一出门就会有小姑娘找你签名合照，那时候我就真的能回家吃软饭了。”
卫柠听的开心，玩着他的衬衣扣子，眉眼明媚的说：“吃软饭是没什么问题的，可是，为什么找我签名的只有小姑娘，我其实更希望有小男生，就是长的白白净净，高高帅帅的那种。”
沈亦杋面色和善的捏着卫柠的耳垂，提醒她闹也该适可而止，“嗯，这种可能绝对没有可能，你想都别想，他们还没有出现我就会让人把他们的心思扼杀，你这辈子就只能看到我了，不管乐不乐意！”
“哈哈哈！阿亦，你真可爱！”卫柠笑的胸腔震动，手下揪着沈亦杋扣子的手都用了几分，如果不是质量好，很可能会被她一把揪掉。
“......”沈亦杋只是平静的看着她的笑，但就是这笑让他觉得舒心。
“等论文写完了我帮你也画一幅好不好？对了，以后还要给我们的孩子画！照片拍下来的是当时的样子，但是，画出来的却是我们期望的样子，我要画他们长大的样子，画我们未来看不到的样子，那会是我给他们最好的礼物......”
沈亦杋听着卫柠口中低低的私语，思绪随她的话走着走着就走丢了，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子里破土而出。
“给你做一个月好吃的？不行不行，菜单不重样做不到......要不......”
“要不，肉偿吧。”
“你走！”
“哈哈哈......”
“呀，我想到了，给你画一整本的彩铅肖像画，怎么样？”
“接下来的一年，我就是你的专属画师，随叫随到，不叫也到，不分场合，不分时间，只为你一个人画。”
“够诚意吧！”
这是谁的话？阿柠？可是他怎么想不起来那是的场景？沈亦杋脑子里一片空白，那个女声就像回音一样始终萦绕在耳边，经久不散。
他慌了，那种渴望看清楚的心情席卷了他的感官和思维，他想要知道。
“阿柠，你答应送我的彩铅肖像画本呢？”沈亦杋看着卫柠的眼睛问。
他在试探，试探他的记忆，试探他的爱人。
这很残忍，可他忍不住。
卫柠带着笑的眼睛顿了下，然后慢慢变的煎熬。
柔和的空气里传递出一丝僵硬，那些耳语消失不见，悲伤在她的周围蔓延，“我以为你这辈子不会再想起来的。”
卫柠的声音里是让人触摸不到却能真实感受的伤痛，像是冷风透骨带来的冰凉。
她离开沈亦杋的怀抱，周身落寞，仅隔咫尺的距离生生跨成了天涯，沈亦杋想把她拉回来，但双手沉重的无法动弹，茫然让他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无知的人生让人惶恐。
“五年前就画好了。”卫柠低声诉说，“你昏迷的那几天，我很害怕，怕你醒不过，怕什么悄无声息的改变，所以我画画，从你二十八岁一直画到一百岁，全部是我的想象，八天，整整八天，我画完了一整本的你......”
想象的爱情，想象的爱人，要有怎样的惶恐才让你那么急切的画完未来的整个人生？
沈亦杋心疼的把卫柠抱进怀里，比以往的每次都用力，“阿柠，我很抱歉，让你一个人担惊受怕。”
灼热的眼泪顺着脖颈滑进衣领消失不见，但是，肌肤上被灼伤的疼痛依旧清晰。
他怎么能让她难过。
看不清又怎么样？记不起又怎么样？她就是阿柠，他记忆里深爱的女人，唯一的女人。
卫柠回抱住沈亦杋，湿意未退的嗓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在你醒来的那天，我把画烧了，那八天是我这辈子也不想再去回忆的八天，而那本仅凭想象书写的未来也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和你白头偕老，亲眼见证这往后的几十年。”
这句话就像一团燃烧的烈火，将沈亦杋心里的疑惑烧成灰烬，除了抱歉，再也不剩下什么。
“往后你再也不会经历这样的无助，你有我。”
阿柠，你有我。
两心相依，两身相拥，再多的言语也比不上唇齿相依的亲吻和肌肤相亲的爱情。
窗外的微风渐暖，谷雨，又要到了。
这是沈亦杋与‘阿柠’相识的第九年零五个月，爱情还在继续，只是其中的滋味早已经变了，旁观者觉得苦涩，当局者觉得甜蜜，唯独她游离在两之外又身处两者之中，独自一人守着爱情凋零后苍凉和痛苦。
谁能从这场谜局里全身而退，谁又会被无尽的孤寂吞噬，时间，会告诉他们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