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藐视君上,骄纵无礼,此罪一;结党乱政,辄越擅权,此罪二……”王兴默念着杨骏的罪诏,洋洋洒洒数千言罗列出杨太傅的罪名,林林总总不下百条,甚至还有“秽乱宫廷”云云,有些条目连王兴看了都忍不住为杨骏叫屈。
杨骏之害,不外乎贪污腐败,要说祸国殃民,还真谈不上,就算他有那个志向也没那个能力,诸王封地早成国中之国,朝廷控制力实在有限得很。杨骏的最大的问题在于他阻挡了司马衷的君威,是以,安什么罪名其实都不重要,朝堂之争与江湖斗勇素来都有一个共同点:成王败寇!不外如是。
秋风起,黄叶满天飞卷,灰沉的天幕低低的压着古城,“看来是个多事之秋啊!”王兴心中有感,大半年的布置,今天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了。除去杨骏不难,流血五步,匹夫可为,难的是杨党在朝中的影响巨大,除去杨骏之后附其羽翼之党该如何对待,是留是杀?是贬是黜?官员空缺由何人填补?这些才是王戎这半年来考虑最多的事情。
对于王兴来说,他的任务在军中,外宿卫规模如今已经有八千,多出的三千人马全是从江东支援的两万人里面精中选精,安插进了外宿卫。在雷虎的调教之下,王兴对这支队伍的战力有十足的信心,虽然没有经过实战,不过相比同样是菜鸟的中军,无疑高下立判。
唯一不如意的是……王兴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身影,刘琨!自御前比武崭露头角,这半年来刘琨已是声名鹊起,凭借贾后一族的支持,他已经官至骠骑郎将,在王兴的细细观察下来,洛阳城外牙门军至少有三分之一在他的控制之下,这意味着这是一支有万人规模的力量。可是,无论王兴怎么游说,刘琨始终对效忠司马衷一事不表态度,而一心效忠于贾后。在王兴看来,贾后于刘琨有知遇之恩,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也无可厚非,只是司马衷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王兴心里想着千头万绪,跨进了宫门。
空气里似乎有些不对劲的地方,王兴立刻感觉到了,一队队禁军不时穿过,都朝着一个方向赶去,这种反常让王兴心里生出了警兆,他加快脚步,来到了外宿卫的营地,一看望去不禁心头一跳,校场上,密密麻麻的站了大队人马,看服饰便知是左右宿卫的人,正对营地形成包围的态势。
看到王兴到来,雷虎上前悄声说道:“这些人一早就来到这里,恐怕来意不善!”
王兴微微一点头,走到对方阵前,拱手朗声说道:“不知内宿卫的兄弟前来有什么指教啊?”
那领队之人也是杨家的族人,在内宿卫谋了个中护军的官职,带兵打仗不行,拍马逢迎却是个好手。早上被人从女人被窝里抓了起来,吩咐他带人过来盯住外宿卫不让他们轻举妄动。那杨护军不明武事,只知道外宿卫是五千人的建制,便点起七千人前来,不料眼见对方聚齐人马,似乎不比自家兵马少,尤其是对面的众多兵士往那一站,那股气势让他心里直打鼓,听到王兴上来问话,赶紧说道:“我等乃是奉太傅大人之命,外宿卫诸人午时之前不得随意进出!”
外宿卫众人听得清清楚楚,闻言大怒,纷纷鼓噪起来。
王兴沉吟不语,心知有变,恐怕是走漏了消息,杨骏要狗急跳墙了。事情居然发展成这个样子,实在是令人始料未及,看来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动用武力了。闻言便淡淡一笑:“恐怕就凭阁下还没这个能力!”
外宿卫众多汉子一听自家老大说出这么牛逼哄哄的话,大为兴奋起来,辛苦训练了半年,他们看那些其他的兵士的眼光就像在看新兵一般,今天被他们大大咧咧的包围,早就憋了一口气,巴不得立刻就干上一仗才过瘾。
杨护军一看,心里顿时起了怯意,他犹自嘴硬的说道:“太傅大人都督天下兵马,你们……想反了不成?!”
王兴心道,恐怕想反的不是我们,不过他心下也颇为犹豫,动刀兵实在是非他所愿,不过眼下情势紧急,当断则断,眼睛一张,就待下令动手!
就在这当口,忽听一阵马蹄匆匆,禁宫当中还有人骑马急奔倒是稀罕,众人不禁转头望去,但见白衣如雪,白马如龙,赫然是那新近成名的骠骑郎将刘琨只身驰来!
“奉皇后娘娘懿旨,内宿卫各部归守岗位,不得有误!”人未到,声先至。王兴暗暗松了口气,朝刘琨点头示意,然后转头看着杨护军。那杨护军早有退意,他心下不知此番针对外宿卫乃是所为何事,倘若知道原委,打死他也不敢走,此时他一听有皇后懿旨,顿时放松下来,只要有理由向上面解释,他自然不想在这里打得头破血流。
于是他拱拱手,笑道:“臣自当谨尊懿旨!”挥挥手,不到片刻,数千人便走得一干二净。刘琨下马,也不作客气寒喧,直入主题道:“王将军,速速救援凌月阁,皇上夜宿谢淑妃寝宫,如今已经被杨骏的人马包围起来了!”
王兴心知此刻慌不得,目光沉稳下来,问道:“有多少人马?”
“尚未知晓,在下也知被皇后娘娘匆匆召来才知此事,我牙门军尚且调动不及,我想禁宫之中只有你手上的人马可以依靠,才先来寻你!”
王兴点了点头,不再迟疑,就要领兵往内宫去,忽然听到有人唤他,回头一看,一个兵士带了两个熟人匆匆赶来,竟是晴儿和吕承,王兴心下微觉奇怪,晴儿也看到了王兴,赶紧跑过来,急急说道:“少爷,晴儿刚才回府的时候,看到许多人把府上包围起来了,不让人进出,晴儿隐约听到他们说什么抄家,心里担心得很,不知上哪里来寻你,只有上吕府找吕公子帮忙了。”
王兴一听,方寸大乱,府上百余口人,就几个护院守卫,倘若被他们打进去,那还得了,王兴焦急之下,就待引兵回府。突然一双手按住了他的肩膀,雷虎沉声说道:“大人,先不要慌,宫中之事也是耽搁不得,如今最好兵分两路,属下带了人去解府上之危,大人还是留在这里主持大局才是!”
王兴一听,勉强定下心神,大略问了晴儿一番,知道包围王府的人数不多,雷虎不用他吩咐,点出五百人,还未动身,刘琨突然走上来,拿出一块腰牌,对雷虎说道:“人救出来之后,你派人将他们送往外地,从东门走,那里都是我的手下,见到腰牌自然会与你们方便!”
王兴是关心则乱,这才回过神来,感激的看了刘琨一眼,对雷虎说道:“你派人送他们去许昌,务必先使人快马通知汝南世子,入京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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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天殿上,文武众臣正嗡嗡一片,皇上今日未上朝,甚至连大常侍张保都未见人影,不知出了何事的众人议论纷纷,杨骏得意洋洋的看了一眼旁边的王戎,站了出来,面对百官,朗声说道:“昨夜宫中有刺客行刺,皇上受了惊吓,在内宫歇息,现在非常时期,老夫不得不下令戒严,诸位暂时在殿中等候,老夫去看看内宫的情形。”
王戎心头一紧,不详的预感涌了上来,今日本来计划是杨贼就擒的日子,偏生就这么巧?恐怕……王戎看着杨骏一脸得色的走了出去,殿门立刻出现了许多禁军堵住了门。百官见状无不大惊,纷纷将探询的目光投向了王戎,王戎不想引起慌乱,故作轻松,出言道:“各位不必惊慌,只是一时之举,皇上不久就会出来的。”众人听了这番言辞,再看看门口手持兵刃的禁军,将信将疑。
……
王家府院里面,萧氏一脸肃穆,丝毫不乱,将所有家人仆役全都集中了起来,分派着各自的活计,见主母如此镇定,众人也心下稍安。
府门外,层层围了不下千名士兵,一个汉子正一脸猥琐的对着马上军官模样的人说道:“这王家为官多年,想必府中油水不少,大人您这次可捡到肥差了啊。”
那军官嘿嘿笑着,心道:“想必美眷俏婢也不少吧,听说王家起意造反,只待宫中命令一到,我就……”正做着拥美发财的美梦,忽感后脑一痛,一支羽箭悄无声息的穿进了他的头颅。
……
凌月阁里,司马衷衣冠不整的来回走动,身后谢妃声音有些打颤:“皇上,他们……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司马衷停下了脚步,冷冷的扫了一眼外面,杨珧没有让禁军进院落,他只身来到房外,对司马衷道:“皇上,你还是好好呆在里面为妙!”
“好大的狗胆,想造反吗?!”司马衷一声怒喝,杨珧条件反射的吓了一跳,随即想到,老子本来就是要造反,又怎么了!
“是谁出卖了朕?”司马衷气愤之下,心念电转,王戎?王兴?张保?这些他信任的名字一个个闪过眼前,急怒攻心之下他现在简直不敢相信任何人。
“杨骏呢,不敢来见朕?”司马衷吼道。
“老臣给皇上请安来了!”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响起,杨骏推开院门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