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谡感慨半天,深深一叹,道:“琳儿呀,你如果是男儿身的话,他日的成就作为,必不在你的两位兄长之上,真是可惜了。”
司马琳掩面一笑,道:“大人,我要是男儿身的话,岂非与大人无夫妻之缘了么,难道大人就不觉得可惜吗?”
马谡一怔,随后哈哈大笑,抚着她的头发说道:“说得对啊,如果你是男儿之身,于国家虽是多了一位难得的将才,可我马谡却少了一位贤良的妻子,岂非大憾!”
言笑相戏,情意融融。
司马琳忽又想起了什么,道:“大人,我想起在宛城之时,父亲大人曾历数过蜀中将领,他曾评论过魏延,说此人用兵之道与旁人大不相同,精于以奇制胜,用兵虽险,却有常人难料的奇效,如今大人要发兵征讨贼羌,还请多加小心此人才是。”
马谡一哼,道:“魏延不过是丧家之犬而已,我凉州军兵精粮足,大将云集,纵然他用兵有道,岂又会是敌手。”
马谡言虽不屑,但心里却并非没把那魏延放在眼里,只不过在妻子面前自然要有一副豪气,怎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
风起,春草飞扬,此时虽当初春,但凉州地处西北,气候干冷,这风一起,凉意顿生,司马琳不由打了个冷战。
马谡怕她受凉,便是扶她起来,道:“起风了,莫要受了寒,咱们回屋中去吧。”
“大人。”
司马琳止步不动,轻轻的拉住了他的衣袖,似有言语,但又是欲言又止。
在吃饭之时,马谡便看出她心神不安,仿佛又什么难言之隐要说,而方才她针绣之时,也是心不在焉,故而才不小心刺到了手指,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马谡都瞧在眼里,只不过是未曾言明罢了。
此刻见她又是这般形容,便是淡淡一笑,道:“琳儿,咱们既是夫妻,便当坦诚以待,你若有什么心事的话,不妨直言。”
司马琳咬了咬红唇,深锁的眉头终是松开,好似下定了决心一般,道:“大人你身负重任,终日为政事操劳,而琳儿却因身体孱弱,不能全心的侍奉照料大人生活起居,所以琳儿想,不如大人就纳一房妾室,也好为琳儿分担一些家务之忧。”
司马琳此言,着实令他吃了一惊。
不错,当初新婚之后,他因心有芥蒂,确有过纳小妾的念头,但因怕司马懿心有所恶,未敢有所举动。待到后来,夫妻间隔阂冰释,情意渐深,他一心只想好好待司马琳,从未再生过纳妾之念,而言语间也未曾吐露过半点纳妾的意思,她身为妻子,这时却主动提了出来,实在是出人意料。
“琳儿,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想法?”
“也不是突然,其实很早以前就有了,只不过是想有个妹妹来分担一下而已。大人,我其实已经为你挑选了一位品德淑良的妹妹,你若是愿意的话,就纳了她为妾室吧。”
马谡更为惊异不解,她有让他纳妾的念头也就罢了,竟然还早在心里有了人选,倒是很想听听她选中的这位女子是何方神圣,当下便是不动声色的说道:“不知是谁家的闺女,竟能让夫人你看中?”
司马琳笑道:“其实这位妹妹大人也应该认识,便是那刘虎的义妹,也就是那位为我治了口疾的苻敏妹妹。”
“苻敏!”
马谡心中一震,脑海中飞速的转过无数念头,一直纠缠在心头的困惑终于迎刃而解。
原来如此。
他先前一直在猜测,苻敏为何会好端端的大发善心,为她的情敌去费心治病,原来她是怀有这般心机,她必是以医病为条件,作为交换,司马琳故才会提出让他纳其为妾之说。
苻敏深通医术,且容颜秀美,甚合他的心意,他并非没有将她纳为妾的心思,既然司马琳这时主动提出,本来是没什么不可的,但是,他却对苻敏这种背后耍小伎俩的做法颇为厌恶
一直以来,他与苻敏的关系,始终对司马琳隐瞒着,先前让苻敏入府医病时,也曾担心过她会不会说不出什么不妥的话来,如今看来,只怕不光是不妥的话,不该的话也必是说了不少。
此时此刻,他站在司马琳的身边,竟些许尴尬,难以自处的窘意。
司马琳仿佛看得透他的心思,忙道:“大人别多心,这完全是我一个人的意思,苻敏妹妹一点都不知晓。如果大人愿意的话,咱们就择了良辰吉日,把妹妹接到府里来吧。”
她能这般体贴大度,甘愿让别的女人进府来与自己分享丈夫,有这等胸怀的妻子,他本该觉得欣慰,但不知为何,此时司马琳越是言语诚恳,他便是越觉得心有愧意,觉得有些对她不住。
一声低叹。
“此事待出征回来之后再慢慢商议吧,现在谈纳妾之事不是时候。”
司马琳欲待又劝,马谡又道:“风更大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司马琳也想出征在即,马谡身为刺史,若是在这个时候纳妾,未免会招人绯议,便也不好再多言,二人相携着回了屋里。
半日无事,傍晚之时,马谡在府中摆下酒筵,盛情招待邓艾。
那邓艾不知马谡何以突然筵请,筵始之时,便是举杯诚然说道:“艾承蒙大人器重,又得大人招料,治好了口吃之疾,艾一直以来感恩于心,未曾道谢,今日就借水酒以杯,以表艾之铭谢。”
“呵呵,士载客气了。”
二人举杯而尽。
那邓艾为人谨慎谦逊,即使是这等公务之外的筵酒闲聊,却也不多言一句,除了感谢之语外,每每必是马谡开口发问后才有所回应,且言辞极为的精练慎重,仿佛是顾虑重重,深怕一句话说错得罪了马谡一般。
马谡属下相处,多是恩威并施,凡私下叙聊之时,多是不拘小节,称兄道弟般的拉拢其心,而邓艾乃旷世奇才,他自也想似姜维一般,结以兄弟之谊,如此一来,则更能令其铁心效命。
而邓艾自来凉州之后,表现的异常的深沉,极少与其他的将官们有所交往,即使是面对他这个举存知遇的顶头上司,亦是礼数周全,寡言少语,从未曾有过只言半语的肺腑之言。
这让马谡很不爽,因为他知道,只有一个人在你面前能够吐露肺腑之言时,那才是真的将你视之为兄弟知己,才会诚心实意的为你誓死效力,邓艾愈是这般的内敛谦逊,马谡反倒觉得与其隔阂甚重。
“士载呀,其实此番我也是别无他事,只想起上次吕方之乱一事,多蒙你及时出手相助,还未曾有过正式的道谢,来,这一杯干了,算是我谢过你当日相救之恩。”
邓艾忙是举杯,道:“艾那时并不知是大人,只是见一位大魏将军为一草民追击,故才出手相救,大人这般言语,艾愧不敢当。”
“总而言之,还是士载你救了我,咱们并肩而战,也算是生死之交,士载就不必客气了。”
马谡将那一杯酒一饮而尽,忽又想起了什么,遂道:“士载呀,当日与那吕方大战之时,我见你所使枪法颇为精妙,不知是师出何门?”
“这……不瞒大人,艾所使这套枪法名为‘凶虎破阵枪法’,乃是艾在二十岁时,蒙一位云游偶遇的道长所授,只可惜艾缘福浅薄,与那道长相聚不过半月,这一路枪法也只学得了七成,实在是可惜。”
道长,又是道长啊。
马谡又想起了他的师父天机道人,想这些道士们可真的是十足的不安份因素,没事干就乱收弟子,授以武艺,唯恐天下不安。
又想那颖川的奇人隐士司马徽,按说是独处世外,当不问世间俗事之对,但他偏偏又要收那么几个学生,然后放他们出去辅佐各路诸侯,搅得天下不得安宁。
所谓天下苍生,世间征战,在这些人眼中,不过是以地为盘,以人为子的一场游戏而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