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树
后院隔条不宽的土路是片不大的园子,园子里有草,有花,还有一棵松树。
松树的干有一搂粗,松树的针叶密密匝匝,像伞,像漂浮在眼前风吹不散的云,像绿色的屋顶,不过这都是儿时的记忆了,这棵松树有多少年了,小时候大人们说老早年就有,他的岁数比你爷爷的爷爷还大,比爷爷的爷爷还大是多大,一直是个让我们这些孩子猜不透的迷。不过这都不重要,夏天在树下捉迷藏,秋天在树下捉蛐蛐,听那些悠远的故事,数天上永远也数不完的星星,追逐着从树的缝隙中漏下来的月光,以为那月里仙女也许这一刻正悄无声息的来到树下,跟我们一块乘凉才是我们最惬意不过的了。
或许是松树给我留的印象太深了,长大了便对松树有了一分割不断的情愫。去北陵公园最喜欢的去处是陵后那片树林,蓝天之下,古松于风中簌簌作响,似与人语。枝干或虬扎如蛟龙戏水,或如一巨鹰展翅,或如一躬背勾肩阅尽沧桑的老者,或如一冬眠咋醒的大蟒,或如?????想象这东西直到这时你才感到它其实很苍白,也很浅陋贫瘠,形状各异的松树或许天生就是给想象以难堪的。
以后去千山、黄山、泰山、庐山看的松越发多了,山中野松更有了一分野趣和奇妙。黄山一山脊之上遍布大大小小的石块,放眼望去日光照射之下深黄的是石头,浅黄的还是石头,正当你为没有丁点的绿色而灰心丧气时,一株松树映入眼帘,很娇小,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一副十足的刚刚破土而出的样子,不待惊异于这石缝之中生命的绚丽,早有导游告曰,此松已经有千年历史了。这时你除了惊叹,一种莫名的景仰便水一样沁入内心的每一个角落,你不是诗人,却也禁不住诗兴勃发,松树真的是大自然的杰作,天地间的一种伟物,一个有着特殊品质的精灵吗。
自古以来松树生命力的顽强长久便始终为人们所津津乐道,松树不老。松柏常青。松鹤延年。其实松树自有松树的活法,松树是与世无争的。挨过了漫漫的长冬,春天来了,先是地上的小草,迫不及待的伸头探脑地招摇于路边,田头。接着是各色的花,含苞蓄蕊,急火火张扬于市井乡间。各种各样的杨树、柳树、榆树也急着伸出绿色的小手,赶着去拥抱春天了。这时惟独松树是不动声色的,她并没有经历了严冬折磨终于获得解脱的欣喜躁动,也全无生命出现转机的张狂,在那一整个热热闹闹的春天里,如果不是仔细观察,你几乎看不出她有什么变化,她的针叶依旧是绿的,除了添了几许浅绿是对春天的一种回应,她丝毫不会引起你的注意,更没有谁会在春天里去颂扬松树的,她的平淡无奇注定了她被冷落。夏天把个世界搅得沸沸扬扬,所有的生命在这一刻都会想方设法显示自己的存在,拨动生命乐章中最具活力的琴弦,力图将生命的绚丽推向极至。而松树并没有因为刚刚过去的那个春天所遭的冷遇而恼火,而灰心丧气,而要一争高下。她还是一副不温不火,不急不躁的样子,似乎压根就没想到在这样一个任谁都无法寂寞的季节里去张扬显示一把自己,让你不敢小觑。只有她用一方绿荫为你遮住毒辣辣的太阳,你才会注意到她的存在,而对此她似乎就有了十二分的满足。秋天当秋风恶狠狠的施展出所有的本领摧残这个世界上的生灵时。淫威面前小草畏缩了,花也胆却了,树木亦害怕了,它们全不顾先时的显赫,用枯黄,用凋零来表示自己的屈服,那每一片黄叶都似一声无奈的叹息,诉说着秋天的残酷,也默认了自己的失败。而松树不是这个样子,在满世界的一片萧瑟中,她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瑟瑟的风中她轻轻抖动着绿色的针叶,证明着她的存在,展示着她的泰然,以至让秋风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有它不能征服的东西。冬天,严寒像一头恶兽,恨不能吞掉所有生物,甚至连肉眼看不见的细菌也不放过,如此恶劣的环境松树依旧用满枝的绿意笑对冰雪,全无半点叹息。
无论在什么境遇下都处之泰然,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或许正是松树不老常青的秘密所在吧,人生如此或许能长寿,能找到一分真快乐,也是说不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