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猜疑
明日便要回返帝都，这圣意来得突然，整个行宫都忙乱一团。
荏薮看青蓝忙前忙后，自己动动手，帮不到什么，反而更添乱。只得作罢，索性出了门随意到处走走。一路只顾着逗鸟赏花，竟不知不觉来到西门，正觉无趣待要返身。却见一个碧色身影一闪从西门而入，定睛一看却是裴嫔的贴身侍婢，碧云。
行宫中仅有两个宫门通外，正门位于东，西门乃后门，这碧云形色匆匆从西门而入，荏薮心中笃定此事有古怪，当下正想当场喝住，出声质问，却听得一女声若娇莺初啭：“站住，”继而身着绯色宫裙的倪妃，抱着初霁帝姬从一旁款款而出，“这不是旒秀宫的碧云么？你不在裴嫔身边好生伺候，怎么鬼鬼祟祟的跑到这偏远的西门来？”碧云一惊，张口欲辨，却想不到措词，心下暗急，额头上已渗出密密冷汗。
倪妃又道“难道这么巧，你也和本宫一般，是来这里散步的？”
帝姬扁扁嘴，不屑道：“才不会是呢。”她转过身子，莲藕般的玉臂环着倪妃的脖子，道“母妃，此人肯定心里有鬼！你看她，一见到母妃过来，慌得脸都白了呢！”
倪妃笑着刮刮她圆润的鼻尖：“本宫的小帝姬真是越发聪明了呢~”小丫头得意得扬起脸。“娘娘，”碧云忙跪下，“奴婢……”急于辩解，却实在想不出下文。倪妃转向碧云，凤眼一挑，声音温诺，却威仪不减：“你可知，圣上移驾到这行宫，行踪可是机密，此地不比帝都皇宫，你若是偷偷向外透露什么消息，惊扰了圣驾，莫说你主子，我都不能替你担待……”
碧云被这一罪状吓得脸色惨白，不住哆嗦，只不住磕头：“娘娘饶命，奴婢并无向外人透露任何圣上的消息，奴婢并无忤逆之心，请娘娘开恩，请娘娘开恩……”帝姬一手环着倪妃的脖子，一手指着碧云，笑道：“母妃，我们莫要与她多说，这种人，只能用刑，我们不用刑，她是不会肯说的！”
碧云闻言，差点晕死过去，哭得死去活来，不停求饶。
倪妃最是厌烦吵闹，闻声微蹙娥眉，正要发作，却遥见一女子疾步而来，人未到，声先至，“倪妃娘娘，倪妃娘娘息怒，涵洛有事相告……”待到裴嫔走近，她微微踹气，香汗淋漓，倪妃淡淡道“何事？竟如此惊慌，”又看向她，“跑这么急作甚？也罢，你且歇歇再说。”
裴涵洛哪敢再耽搁，“扑通”一下跪倒“娘娘容禀，碧云……，那荏氏……才……，故而……”她刻意压低声音，荏薮只能听到只字片语，正觉不安，听得帝姬道：“就知道那丑八怪有鬼~！”只见倪妃闻后，单手扶起裴嫔，道：“难得你有这份心思，若此事当真，必定重重有赏。”裴嫔与碧云这才心中一松，轻呼一口气。
荏薮正看得入神，不料身后突然传来一清脆的童声：“哈！~美人？”荏薮一惊，已知是皓轩，忙回头作噤声状。可惜为时已晚，这一声喊得掷地有声，惹得右前方的倪妃众人齐齐回头看向这边。
荏薮暗道不妙，此时也逃不过，只得伸手拉过皓轩，装作若无其事的向众人走去。
那皓轩是何等人精，只一看这架势，心下便已知七八分。只咧开嘴笑，嘴巴不动，低低如蚊语：“啧啧，真棘手。”荏薮又好气又好笑，拉住他的手便故意下力，“你再用力，我可不帮你了。”听到皓轩的声音微感痛楚，不禁莞尔松手。
“姨娘~”皓轩甜甜叫道。“你个小崽子，又乱叫，什么姨娘~”倪妃笑着放下帝姬，蹲下拉过皓轩，轻轻理顺他微乱的头发，“说了多少次，要叫倪母妃，若让你父皇听见，少不得又要数落你没礼数。”帝姬被凉在一旁，气鼓鼓的道：“母妃偏心，这个皇兄肯定又逃了先生的课，初霁定要告诉闵母妃！”倪妃闻言一笑，一手揽过一个，“本宫的小初霁真是个醋坛子，你们呀，都是母妃的宝，又怎会偏心了哪一个。”说罢，抬头看一眼荏薮，继而低下头，捏捏皓轩的脸蛋，细声问道：“皓轩为何会在此？”
皓轩正摆弄帝姬的发辫，闻言，抬头看向倪妃，笑道：“皓轩在凌波湖边看到荏姐姐一个人在散步，皓轩就陪她玩。”帝姬嘟起粉粉的小嘴，打开皓轩的手，喃喃自语：“干嘛喜欢那丑八怪……”
倪妃只作不闻，又问：“那为何在竹林里？”
皓轩眨眨大眼，无邪的答道：“竹林？唔，是皓轩突然想起母妃以前曾以竹叶吹奏出音律，就想来寻，可是芢姐姐却嫌路远，皓轩好容易才拉她至此呢，刚到，便看到你们啦！”说完，伸出小手，手中正躺着一片翠绿的竹叶。
倪妃这才笑笑，起身看向荏薮，“皇子既然喜欢你，你便多陪陪他，看来皓轩也是时候找个小宫女伺候了……”荏薮颔首道：“是。”倪妃打量着荏薮，柔柔的说：“此时不早，都随本宫回去吧”……
众人迤逦而行，却心思不一。
正走着，突闻后方一声突兀的猫叫，好似石投湖中，激起倪妃眼中的涟漪，她回身一看，只见路边懒懒卧着一只全身通黑的野猫，那野猫虽有些瘦，身子却不小，似昧似醒的眼中透出渗人的荧光绿，正幽幽的盯着众人。
倪妃凤眼一转，转身面对众人，笑道：“好久没有见到猫了呢。记得小时候，妹妹浏兮最是怕猫，尤其是黑猫，哪怕是遥遥看见，也会惊恐不已。”她微一顿，看着荏薮道：“浏兮最幼，故而家中最是宠爱，”说到这，她柳叶弯眉不自觉向上一挑，眼中精光微闪，“所以，府中里从不放进一只猫，后来到了皇宫也是一样，圣上为了浏兮，将宫中所有的猫杀的杀，赶的赶。”众人不明白为何她有此一说，面面相觑，只有荏薮心下一惊，果然，只听她继续说到：“荏良媛，你可怕猫？”
时间似乎一滞，才见荏薮微微一笑，莲步碎移，至那黑猫旁，蹲下道：“荏薮出身卑微，自小便与猫为伴，荏薮不怕猫。”
说罢，用手轻轻抚mo着黑猫，可那黑猫毕竟是只野猫，不曾如此被人抚mo，立刻全身戒备，弯弯的弓起腰背，全身猫毛尽数矗立起来，“喵呜……”对着荏薮如葱削般的食指狠狠一口咬下，“啊~”帝姬毕竟年幼，不妨这野猫如此放肆，吓得双手捂住芙蓉玉面。众人皆低低惊呼，之后，去暗自幸灾乐祸。只有皓轩忙凑过来，试图拉开她，却听得荏薮低声道：“别拉我，我没事，放心。”
那荏薮不动不喊，不哭不闹。接着竟自顾用另一只没被咬的手继续轻轻抚mo黑猫弯起的后背……
片刻，那黑猫矗起的黑毛开始渐渐柔和，弯起的腰背慢慢放松……
它终于松开口，友好的“喵~”了几声，温和的舔舔荏薮被咬的伤口。
荏薮笑笑，也不知是自语还是说给旁人：“畜生而已，没什么可怕的，只要它确定你不会伤害它，便不会再伤害你。”她看向倪妃，在心中加了一句：“人才可怕，防不胜防。”
轻轻拍掉黑猫身上的尘土，荏薮抱起它，走到众人面前。
倪妃看着荏薮，微微一笑，转身道：“回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