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昨晚是不是喝得太多了?
感觉背后硬梆梆的。嗯,还在睡水泥地板。看来,酒量见涨也不是什么好事啊。贾迪拼命微睁双眼,忍受着太阳穴的阵阵疼痛,努力想抬起头,但酒精的作用似乎还没褪去,才一动念,身体又不由自主的跨下来,不争气的宽慰自己:水泥地板虽然有点硬,但毕竟是我的精神根据地哈。
。。。。。。昨晚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情,越喝越想喝,跑到下面去买酒,来来回回居然有三次。。。。。。最后一次向老板要酒时,老板那怜惜又贪婪的眼神,尽管隔着醉眼看得不真切。。。。。。
就在贾迪又要迷迷糊糊沉睡过去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仿佛刀子一般插进他的耳朵
“小玉,这位公子还没有醒么?”
公子????贾迪猛地一个激灵,是在做梦,还是喝酒过多,以至于头脑不清,产生幻觉??
只听不远处又传来一个操着古怪口音,但依稀可以让人明白的女子回答道:“老爷,这位公子刚才有点动静,好像睁了一下眼,但一直没有起来,想必昨夜醉酒过甚了。”
“那你快去取些清水来,给他敷一敷脸。”
“是。”
听到这里,贾迪再也忍不住了,不知哪里来的清醒和力气,猛地一挺腰,坐了起来,睁大眼睛朝说话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啊!”
刚才那位女子的一声惊诧叫声,叫到了贾迪的心坎里。这是怎么了??
眼前两人,一男一女,皆是古代宋人妆扮。男子是为长者,长须几乎垂腰,面容安详,双眼炯炯有神,看不出有多少惊诧,只是双手负背,略带微笑的注视着自己;女子婢女妆扮,微躬着身子,低垂着头,乌黑的黑发从中间束成一股,又散于背后。
再看周围,家居摆设竟然也是古色古香。贾迪知道自己估计莫名其妙到了古代,一时之间,目瞪口呆。
半晌,只听老者徐徐说道,“小玉,上茶。另外,让人取些清水来,让这位公子擦把脸。”那婢女应了一声,迅速离开了。
这时,贾迪才稍微回转神来,忙起身,学着古代的礼节,装模作样的对着老人微微一鞠躬,说道“多谢老伯收留照顾!”“呵呵,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公子昨日饮酒过量,如今恐未复原,还请坐下来慢慢闲谈。”老者微微一摆手。一听此言,贾迪顿时也觉得头昏脑涨,加之察言观色,这位老者应是性情中人,也就不做推辞。刚一坐下,贾迪又情不自禁的四周打量。老者自己也微靠在一张太师椅上,笑看着贾迪东张西望,
不一会儿,就见三个窈窕婢女,低头敛眉,屏声息气,鱼贯而入。一人端着一木盆清水,一人举着茶盘,一人拿着一段棉布。当婢女把棉布轻轻放进木盆里面,缓缓揉动几下之后,正欲上前。贾迪此时大窘,急忙站起身,伸手接过,借着洗脸之际,方才遮掩了过去。那婢女一愣又马上害羞的把头低得更低了。老者静静的坐在那里,毫不为之所动。等到贾迪洗完脸,才端起茶杯,道“鄙府之内没有好茶,权当酒后漱口润喉吧。”
贾迪虽然喉咙如冒火一般,但还是慌忙端起茶杯,微微向老者颔首示谢,这才迫不及待的一饮而尽。顿时,感觉神清气爽,头脑清醒了许多。旁边的婢女马上轻移莲步,走了过来,一手托着茶壶底,一手握着茶壶把,将茶水注满,又微摆着短裙,退到一边。怎奈贾迪酒醒之后,需水量极大,平时喝茶也只是喝点劣质的什么茉莉花茶,如今这个关头又碰上沁人心脾、提神醒脑的好茶,少不得又张口猛吸。如是累得旁边的婢女来回添了好几次,方才作罢。
等到贾迪依依不舍的放下手中的茶杯,才发觉此时此刻可能有点不雅,慌忙又起身抱拳,清清了嗓子,努力模仿老者的口音,说道:“不才一时口渴,有失礼数,还望老伯见谅。”
“呵呵,哪里哪里。”却见,老者一手轻抚着胡须,一边笑道:“公子还请坐。繁文缛节,自取烦恼。我观公子也乃性情中人也!何必如此。”
贾迪一听,顿知此人应该也是豪放一派,但自己此刻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好怎么说,只拱拱手,大大方方落座。
果然,片刻,老者又徐徐开口:“敢问公子是何方人士,怎地孤身一人,醉卧荒野,幸好老夫性情散漫,昨日游山。”顿了顿老者又说:“不然山中飞鸟走兽,夜晚非猎户结队不能宿也。”
贾迪这才知道,原来自从那晚酒醉之后,看星星看得出神,自己莫名其妙到了这个时代已经差不多有两天了。转念一想,字斟句酌,拖着腔调,慢慢回答:“晚辈,姓贾名迪,自幼随父母居于东海一小岛,以捕鱼为生,这次随父辈一好友来大宋学习经商,不想路遇盗贼,。。。。。”也许是文章写多了,感情日渐丰富,说到此,话头打住,脸上竟然同时露出戚戚神色。“晚辈孤身一人,独处荒山,精疲力竭,又不识路途,无奈之下,将仅有的一罐米酒揭开,心想虽将必死,有美酒作伴,也不枉人生一行。”
“哦,原来如此。贾公子原来是从海外归来,怪不得这身装扮。我常听人谈起那边的别样风情,真个是海外有仙山,虚无缥缈间,心早向往之。”
贾迪一听乐了,还想不到我还成了海外人士,可惜不是留学归来,而是打渔归来。联想到原来时代,什么海龟,什么海公公,心里不由一阵暗笑。
“贾公子千里迢迢,从那海上渔岛,历经艰险来到黄州,又碰上这等遭遇,实在是令人扼腕。不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贾公子大可不必因此而心灰意懒,可在府内养好身子,往后事再徐图之。”此言一出,正中贾迪下怀,忙低头诺诺。大喜之下,贾迪正要起身,询问老者名号。
“适才观贾公子谈吐,似乎也是饱学之士,豁达之人,但从一句‘虽将必死,有美酒作伴,也不枉人生一行’亦可看出,呵呵。”老者又大笑,端坐于木椅之上,双手扶把,神态说不出的赞赏。
哦,好像有点怀疑也。我刚才明明说自己一家捕鱼为生,他倒好,给我评个饱学之士,虽然是客套话,但那意思即指我应该是读书之人。。。。。。。年轻人想法多,老年人算盘精哦。。。。。。贾迪有了此念,马上起身,“恩公谬赞,晚辈年幼时由父亲逼着在家读过几本书,方才之言只不过是套用成语,拾人牙慧罢了。对了,还未请教恩公名号。”说罢,贾迪一脸恭敬的看着老者。
“不敢,上天有好生之德,佛家有慈悲之心。况且,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鄙人姓苏,单名一个轼字,字子瞻。”
什么,姓苏,单名一个轼字?!苏轼!!??苏东坡!!??老者此句一出,犹如电闪雷鸣,贾迪觉得耳朵发聩,眼冒金星。什么泰山蹦于前而色不变,全是鬼话!
好半响,贾迪才回过神来。
一代大文豪苏轼?黄州?元丰二年,因乌台诗案,以文字诽谤君相之罪,置为黄州团练副使,心灰意懒之际,耕种于东坡,涉猎于佛教,自号“东坡居士”,后人也因此称其为苏东坡。
唯恐误会,弄错,贾迪小心翼翼的问道“恩公就是苏东坡?”
“咦,贾公子也知道区区的名号。”苏东坡右手从胡须上放下来,左手扶椅,身体坐直,心内也是无比惊讶,自己谪居黄州没多久,自号东坡居士也是近来一年的事,眼前这个海外游子居然也知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读书时候背诵的这两首词句,如流水一般自口中喃喃道出。吟到后来,贾迪背负双手,踱着方步,抬头望窗外天空,眼神迷离,颇为黯然销魂。呵呵,何其不幸,流落至此;何其有幸,遇人如斯。亲身面对着历史上这样一个璀璨的文学明星,贾迪也不由自主掉起文来。
此刻,耳边传来苏东坡爽朗的笑声。
“哈哈,苏某平日里喜欢舞文弄墨,偶有感慨,随即写下,过后即忘,难为贾公子记得这么清楚了。”原来这两首词,苏东坡本人也很是得意,但看到贾迪这副神态举止,还以为因文导情,大为伤感,不免又暗暗宽慰起来。
“多谢恩公,晚辈非是感怀际遇,虽生于海外,随家人整日里风里浪里讨生活,但自小便仰慕恩公,恩公的诗词文章,只要能收集到的,晚辈也时时拜读。适才听闻恩公名号,仿若晴天霹雳,晚辈振聋发聩之际,心潮澎湃,不能自已,还请恩公见谅。”此时的贾迪恭敬万分。
“贾公子过奖了,看得出,公子也是读书之人,文人不可相轻,亦不可互相吹捧啊,呵呵。贾公子,一表人才,沉稳谦恭,秀气内敛,日后或可互相谈论一番。”
顺耳的话,谁都爱听,苏东坡也不例外。况且苏东坡父亲,苏老泉,27岁始发奋苦读,终至有成,作为人子的他,也是很喜欢年轻人的好学之心。是以我这么一说,苏东坡当即开口,隐隐也有夸奖之意
就这样,贾迪在苏府住了下来。说起来,其实由于苏东坡此刻的遭遇,也算不得府了,远没有历史上或后世的小说中形容某某府邸的那样富贵雍容气象和规模,准确而言,几间寒舍,些许婢女罢了。但斯是陋室,唯吾德馨,这个道理贾迪还是懂得的。既来之,则安之。没有电视,没有因特网,没有手机,但有酒,有肉,有苏东坡。
每日里,苏东坡只要得闲,总要找贾迪闲聊,贾迪毕竟是从千年以后而来,思想意识等方面,相比而言,不说高低,但终归是截然不同,高谈阔论之时,每每有新奇。惊于苏东坡的盛名,年轻的贾迪为了在交谈中,两相对比不致显得太无能,有时候依照后世的一些状况用古代的话婉转表述出来,当然有些方面,那些特别惊世骇俗的东西就不必了。并且,贾迪这个未来时空的穿越者,又是学文的,知道、了解苏东坡,在谈话中往往能够把握苏东坡的心态。所以,在谈论中,苏东坡时而对其新颖的观点感到惊喜,时而对其描述的海外“奇闻轶事”入迷,时而因为其一句妙语而顿生“知我者,有贾迪也”。几番下来,苏东坡在心里已暗暗把贾迪引以为知己。只不过贾迪年仅二十五六,又曾被自己所救过,一直对自己执晚辈礼,言谈举止甚为拘谨。
一日,风和日丽,贾迪与苏东坡又坐于庭院中,于翠鸟清啼,老树嫩叶中,继续清谈。如同既往,贾迪多半向其打听当时的风土人情,聆听其在文学艺术方面的见解,苏东坡则多半打听“外面的世界”,努力挖掘贾迪不经意的惊人之言。谈到兴起处,苏东坡,竟起座,负手,“昔读陶渊明,恨不见桃花源,今闻君言,乃知在海外!嗟乎,此身非吾有,不然吾定要乘桴浮于海,御风而寻。”
苏东坡“此身非吾有”这五个字,此时有着一个特定的背景,那就是乌台诗案虽已了,但仍是以待罪之身窘居于黄州。作诗写词凭的是自身的才情,但做事不同于写词。做事需要平台,粗俗点讲就是所谓的“大丈夫当有权”,这就不能不入世为官,与人周旋。对于苏东坡而言,此即是枷身锁心,再陷入泥潭。“长恨此身非吾有,何时忘却营营”,贾迪坐在石凳上,默默念到。心里不由一阵感慨,苏东坡先生内心还是深深沉淀着报国为民的儒家思想啊。忙站起身,走到苏东坡身边笑道:“呵呵,恩公熟读佛经,岂不知,身外无物,但心中求?恩公今虽遭小人构陷,谪居于此,但离开朝堂,免去俗务,正好寻笔墨真情而游于山水,求人生大道而游于江湖,祸兮福兮?”说罢,两人对视片刻,放声大笑。
“子虚,今日相谈甚欢,不如随我四处走走,乘兴而游,如何”闲谈几次后,苏东坡问起贾迪的字,贾迪临时杜撰字子虚,意味穿越时空的自己,名号其实是子虚乌有。“如此甚好。”贾迪欣然应命,随同苏东坡,走出断垣残壁的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