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一直持续了很久很久,终于被一声轻微的闷哼给打破。
“我靠……”
独特的升调,浓重的口音。周成昱一怔,是徐威鹏!
“哎哟哟,你怎么摔下来了?”潘子也听出是这位山东兄弟,连忙跳下床,跑去拉电灯。
眼前顿时一片明亮,只见徐威鹏横在地上,嘴里哼哼哈哈哈的。不过看样子倒没有受伤,只是摔闷了。李军和潘子一起将徐威鹏扶起来,坐到周成昱的床上。“看看,摔着哪里没有?”来自黑龙江的张正伟将头凑了过来,他祖父是跌打医生,旧时摆过铺子,专门从事为人接骨疏筋、推拿刮痧营生。解放后,人民当家作主了,“受伤的人”也越来越少了。这私营铺子自然是摆不下去了,老爷子便收了摊儿回家带孙子。从小生活在如此环境中,张正伟对普通的跌伤挫伤倒也能应付得来。
张正伟这里摸摸,那里捏捏,倒腾了一会自语道:“不碍事儿,只是摔下来的时候受了惊吓,内息暂时不调而已。休息片刻,心神宁静下来便不打紧了。”
温州小江出门倒了一大杯水端来,“鹏哥,喝点水,压压惊!”
大杯凉水下肚,徐威鹏打了几个饱嗝,摸摸肚子,站起身来朝寝室外走去。
“你去哪儿?”李军问道。
“妈的,放水去。憋死我了!”徐威鹏浓重的口音,笨拙的样子,不由惹得众人发笑。
这话不说没关系,一旦说出来就会有连带效应,周成昱顿时也觉得有些涨,便跟着他走了出去。
走道里很黑,小灯微微闪烁着,吝啬地散发出柔弱的光亮。周成昱和徐威鹏在半摸半走之下才跨进黑糊糊的厕所。也不知道电灯开关在落在哪里,只好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生怕一不留神跌将下去,那可真是“遗臭万年”了。
细流悠悠,伴随着一阵轻松,周成昱喘口气。
“爽……”徐威鹏大大咧咧,毫无顾忌地说道。
话音未落,却听到背后有个稚嫩的声音轻轻叫道:“哥——哥——”
周成昱头皮顿时发炸了开去,只觉得一阵阴冷慢慢地爬上背脊。徐威鹏也不由自主哆嗦起来,漆黑的厕所内甚至可以听见他牙齿格格作响。不过很快周成昱就定下了心神,毕竟也做了一段时间的“退魔人”,心理素质比常人要强很多。周成昱发觉这个声音很熟悉,他的脑中立刻出现一个与之相应的名字——小三。
“周……周……周哥……我们……是不是……是……遇……遇……遇到……到……”徐威鹏结结巴巴抿着嘴皮子,尽最大努力说着,而然最后几个字好似顽皮地拽着他的舌头,怎么都不肯出来。
“别怕!是小三!”周成昱已经放开了胆,安慰着徐威鹏说。
“哥哥……”小三又叫了一声,这次声音则是从稍远处传来。周成昱望过去的时候,小三正站在厕所的门口。
果然是这个小娃儿,周成昱吐出一口气,常言道人吓人,吓死人。这话说的一点不假,绕是徐威鹏虽来自多出英侠之士的山东大省,此刻业已被吓得战战兢兢,只剩下半条命了。
“小三,这么晚你跑出来做什么?”周成昱一边问,一边朝着厕所门外走,但因为太黑看不清脚下不敢走得太快。徐威鹏一把拉住周成昱,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跟在后面。
小三那双眼睛滴溜溜地转,小嘴儿抿动着,似乎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来,只是嘻嘻一笑,忽然跑了开去。
笑声有些飘逸,小孩子嘛,有时候为了点儿鸡毛蒜皮的事情都会表现得神神秘秘的。不过周成昱隐隐约约觉得这笑声中藏了什么东西,便想拉住小三,问个清楚。
打定主意,周成昱甩开徐威鹏,拔腿追了出去。
“周……周哥……等等……”徐威鹏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见到周成昱跑开不由慌了神,立时宛如听见枪响兔子,猛地跟着蹦了出来。
这个时候周成昱已经冲出了黑糊糊的厕所,刚一拐弯,不由“哎哟”一声,好像撞到了人。鼻梁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磕到,顿时一阵辛酸,眼泪直流。对方嘴里也直哼哼,看来也撞得不轻。周成昱捂着鼻子,勉强擦干了眼泪,这才睁开了眼睛,看清楚对方的样子,心中顿时大叫不妙。原来刚才撞的不是别人,而是魔鬼罗刹般的马教官!真是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不该来的偏偏要来,怎么躲都躲不过。周成昱心中暗道,这下篓子是捅大了。
马教官捂住胸口,从其脸上表情可以看出,这一撞是很疼的。“妈……妈……妈了个B的……”他哼哼哈哈好久,这才鳖出一句话来。
“对不起!对不起!”周成昱立刻连连道歉,倘若这匹“野马”发起飙来,第二天准给自己来个下马威,到时候就难看了。
“他娘的,走路咋不看啊?”马教官一边说一边用力揉着胸口,余怒未消。说话的时候,马教官的眼神中除了生气之外还夹杂着些许惊讶,仿佛在说:怎么又是你?
真可谓不是冤家不碰头。周成昱此刻才发现,自己和马教官是王八看绿豆——对上了!徐威鹏站在旁边,见这两人傻傻地对视着,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再看了看四周,下三已经全然没有了踪影,不由问道:“咦,那娃子呢?”
马教官闻言一怔,“娃子?什么娃子?”
徐威鹏用那浓重的口音向马教官解释,说刚才在黑糊糊的厕所里撞见一个小孩子,被吓了个半死。马教官是浙江人,显然对山东的语调很不习惯,半听半猜之下更加糊涂。徐威鹏见嘴巴使不上劲儿,便用手来帮忙,又是比划,又是画圈,滑稽的表情和动作时不时惹得马教官差点笑出来,只是为了在新生面前保持那份威严,只好硬生生地忍耐住。气是消了,不过徐威鹏说了些什么,马教官愣是没有听懂。无奈之下,周成昱只好将小三的事情,包括中午在废旧黄土房那里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述说了一边。
马教官一脸的惊奇,反而问道:“不会是你俩看花了吧?我们部队里有铭文规定,即便是军官在没有获得上级的书面同意下是不得带家属进入的。又怎么会有任孩子这么出出入入的呢?”
周成昱知道再固执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也就随便应和了马教官几声,拖着身子回寝室睡觉去了。但心中却始终觉得奇怪,自己看到小三两次,第二次徐威鹏也在场,难道说两个人都看花了?而且自己还是连续两次看花眼?
这偌大的军训营地究竟应藏着什么吗?周成昱隐隐约约觉得,马教官的言辞有所保留,不过他究竟隐瞒了什么,为什么这么做,那就不知道了。
晚上有风,呼呼作响,直觉告诉周成昱,麻烦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