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兄妹三个人锁好门,扛着锄头、铁镐,拎着篮子,相伴往后山走去。
韩可舒家分得的这两亩山地其实挺不错,离家步行约摸两刻钟,向阳不说,地头不远处就有一条蜿蜒而下的山溪经过,灌溉非常方便。
韩立孝是个种田的好把式,昨天傍晚带着二郎和四郎干了那么会儿时间就收拾出挺大一片地。耳濡目染下,二郎和四郎干起活来也是有模有样,兄妹三人分工明确,韩四郎在最前面锄草,韩可舒跟在后面把锄下来的草捡到篮子里挎出去,而韩二郎则把锄好的地用铁镐勾好垄,等着随后把红薯秧苗栽到垄台上。
这个时候村里的人大都在忙活水田里的活计,所以这一大片山地上就韩家这三兄妹在,这么各管一摊,虽然都是小孩子,但速度却也并不慢,不一会儿就整理出四五条垄出来。
“大哥,照这样弄,咱们后天就能把地整理出来!”韩四郎趁着直腰的功夫打量一下新整理出来的地,高兴说道。
韩二郎点点头,看韩可舒蹲在地上手脚麻利地把锄下来的草抓到篮子里,连小草苗都拾得干干净净,这活计干得,不知比村里的多少媳妇儿都利索。
“小妹,你到树荫下歇歇吧,头上的伤还没好透呢,仔细别累着了,这活不忙慌的。”
韩可舒把宽大的帽沿往上抬了抬,摇头道:“没事儿,大哥给我戴的这个草帽很遮荫,一点都不热呢!”
看小妹脸上并无勉强之色,韩二郎带着两人继续干活,有一搭没一搭闲聊。韩可舒借机旁敲侧击地多了解了一些韩家的事,同时也藉由聊天梳理了一下脑海中混杂的记忆。
时间不知不觉就这么往前走着,很快就到了午时初,韩二郎叫上弟弟妹妹拿着东西准备往家回,刚踏上地头的小路,迎面就走来了有些年纪的一男一女。
“三爷三奶,您来下地啦?”韩二郎远远就礼貌地打招呼,然后低头提示一脸茫然的韩可舒,“这是赵家的三爷三奶,就是帮我们家犁地的赵四叔的爹娘。”
韩可舒接收到信息,同韩四郎一起乖巧地跟两位长辈问好。
“二郎,你们兄妹还没回家吃饭呐?早上啥时候来的,三个娃娃竟拾掇出这么一片地来,好把式啊!”赵三爷看看眼前的地,又看看站在一边乖巧利索的三个娃,心里是又喜欢又嫉妒,家里那几个同龄的孙子孙女疯得见天看不到人影,再看看人家的孩子,唉,只能叹气啊。
“可不是嘛,看这地拾掇得,一点都不比你爹弄得差,好把式都扎堆到你们家喽!”一旁的老太太也忍不住夸赞,看三个孩子拿着东西的模样该是要回家吃饭,就对韩二郎说,“你们这是要回家吃晌饭了吧,家伙事儿挺沉的,就放我家地头得了,我和你三爷下晌都在,你们吃完了上山再过来拿!”
这样再好不过了!韩二郎道了谢,带着弟妹跟在赵三爷身后往他家地里去。
“二郎,你爹和你娘去何地主家卖功夫插秧了?”赵三爷欲言又止,咂摸了还一会儿,还是开了口,语气里还有些不悦。
“嗯,分家的时候因为得了现在的屋子,所以就没好要爷奶那边公中的银钱。眼下离收稻还有好几个月呢,家里人口不少,两袋粮怕是不够吃,所以爹娘就想卖功夫赚些现钱买粮用。”韩二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边走边回赵三爷的话。
“啥,分了家没给银钱?一大家子的口粮也就给了两袋子?”赵三爷听了韩二郎的话骤然停下脚步,回头惊讶地看着他们,“这......这是你爷做主这么分的?”
韩二郎垂着头没回,好一会儿后才再开口,语气涩涩的,“当时小妹重伤高热被送回来,华爷爷看了之后说就剩一口气吊着了,我爹怕给爷奶和大伯二伯他们惹麻烦,就提出分出来了,爹本来说什么也不要的,爷和大伯他们却坚持把山阴的两亩水田和山上这两亩山地给了我们,爹心里一直挺不安的呢。”
看赵三爷听了二郎的话被胸口横着的一口气憋得脸色发红,而赵三老太太红着眼角一个劲儿地摸着自己的头顶,韩可舒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跳起来给这个大哥鼓掌了。尼玛,一个十一岁的小子居然能把语言艺术驾驭得如此娴熟,这是怎么长成这样的呀!
摆低自家的姿态,以退为进,既能打消不知实情的赵三爷对他们三房的成见,又能借赵三爷这种在村中颇有地位的长辈的嘴来给他们三房正名,还真是一箭双雕呢。
看看低眉顺目看不清表情的大哥,再看看明明不同意大哥的说法愤愤然却自制着不出声反驳的小哥哥,韩可舒满意地弯起嘴角。
孺子可教,统统可教啊!
末了,赵三爷重重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韩二郎的头,“刚听你四伯说,上午给你家老宅那边犁地,结果你奶她们好像因为些口角闹了起来,你四伯影影忽忽听到提你爹和你娘的话头了,晚上你爹回来告诉他一声,心里好有个应对。”
一看赵三爷的面相就知道不是个说人小话的人,眼下能说出这番话来,怕是已经在心理上偏向他们这一房了。韩二郎应了一声,然后带着弟妹和二老告别,沿着山间的小路往下走。
“怎么,不高兴了?”韩二郎放缓脚步就着走在后面的韩四郎跟上来并肩,伸手扒拉两下他的头顶轻声问道。
韩四郎瞧瞧自家大哥两眼,低下头小声嘟哝道:“大哥,明明不是你说的那样,是他们,是他们逼得爹娘没法子了咱们才搬出来......”
韩二郎一手牵着韩可舒,一手揽着韩四郎的肩膀,轻叹口气,然后严肃地对他们说:“孝大于天,无论是什么情况下,小辈都不能数落长辈的不是,否则,再有理也会被认为是大不孝而失了道理,知道吗?”
“那......那就只能忍了吗?”韩四郎窝在自己的牛角尖儿里出不来。
韩二郎嘴角轻挑,但眼底却没有丝毫的笑意,“长辈也有他的长辈啊,就算没长辈,总还有威望更盛的平辈人在。有些事,尽管是事实,但是从我们自己嘴里说出来反而没那么多人相信,这时候要怎么办呢?”
在大哥清明的视线里,韩可舒继续装懵懂摇头,韩四郎则是真懵懂摇头。
“那就要么不说,要么借能说得上话的人说。你们现在可能不懂,不过没关系,我们会在一起很长时间,大哥会慢慢让你们明白的,你们现在只要在心里记住了就行。”
“大哥,你说的话和少爷书本里的一样难懂,你好厉害,怎么知道这么多呢?”韩可舒故技重施,装嫩卖乖撒娇套话,没办法,她实在是太好奇了,这个一天学堂也没去过,甚至连个大字都不认识的半大孩子怎么会懂得“子不言父之过”的伦常准则,以及诸如借刀杀人、扮猪吃老虎等高级斗争技巧的。要知道,这些她可是上辈子看了十几年的宫斗宅斗朝堂斗影视剧启蒙出来的。
如果不是一起生活有段时间了,韩可舒简直要怀疑她这个便宜大哥也是穿过来的。
“厉害什么,村东头的常爷爷以前在县城的茶楼里说书,腿病犯了之后走路都费劲,我就帮他做些担水、劈柴的小活,闲时听他讲了很多故事。我也是和故事里的人学的呢!”
原来也是从艺术作品中分析、凝练、提拔出来的,非亲身实践得来的领悟。但韩可舒觉得自己还是败了,败在了年纪上,这些个道理,她可是用陈淼的思维记录的,而韩二郎却只有十一岁。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韩二郎打发四郎去村里打听老宅那边的情况,给了两个主题,一是老宅出了什么事,二是牵连到咱家什么事。
“放心,四郎在村里的小孩子中间人缘挺好,打听点儿事很容易,咱们先问仔细些,回来也好让爹和娘心里有底。”
听韩二郎如是说,韩可舒点点头,跟着大哥进了院子。
中午的时候鸡窝里捡了三个鸡蛋,韩可舒收好准备明早水煮两个给爹娘俩人带着当晌饭加餐。
西锅刷洗干净,水痕烧干后放一匙豆油,七八成热的时候放葱花、野生姜丝炸锅,洗好的菠菜翻炒两下然后加汤,锅开后再调点盐进去,焖上两分钟汤就好了。
眼下天已经暖了,馒头就没有再热的必要,就着热腾腾的菠菜汤吃一点都不凉。
调完盐后,菜汤就交给韩二郎看着,韩可舒手脚麻利地把东锅再刷了一遍,然后舀了一小饭碗的米淘洗干净之后下到锅里量好水准备焖米饭。
“小妹,再煮多一碗米好了,可以留些给爹娘晚上回来吃。?”看韩可舒煮米饭,韩二郎也没有出言阻止。
韩可舒对着韩二郎嘻嘻一笑,“大哥,我这米饭焖出来不是要就菜吃的呢,一会儿给你做好东西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