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首功是在各方面朋友的帮助下,组织召开了一次花果山笔会。
今年春寒,本来三月末开的桃花、杏花一直到了四月中旬才开。这样我们的准备工作做得更从容了。我在全国请了四位作家,第一位来的是《散文名家》的主编王百川。
王主编的散文在全国极有影响,所以他常常被人请去做散文评选的评委,没他做评委的散文评选就稍逊一色。原先他们的刊名叫《散文天地》,后改为《新散文》,每期发行两三千册。他当了主编后将刊物改成《散文名家》,情况大有改观,作家们争着在他的刊物上发作品,一是奔着百川去的,谁都希望自己的作品给总是当散文评委的王主编留下一个好印象,另外一个原因是奔着“名家”两个字去的,谁能在《散文名家》上发表了作品谁就是名家了嘛。稿源丰富,刊物的质量就上去了,订数也就增加了,听说今年上升到三万册,王百川真是一个办刊物的能手。这次他为我办的笔会想了好几个非常有诗意的名字,可是孙总经理坚持用“花果山”三个字,就只好听他的了。
我在鲁院的另外两位同学,一位是南方出版社的副总编辑叶娜,另一位是笔名叫废村的自由撰稿人,两位在北京会合后,一同乘车来到了黄河岸边的这个城市,我到车站接他们去了度假村。还有一位就是我的情人郗影,她是从火车站打的找到我们这儿的。省内作家来了六个人,本市的四十二名作家也都报到了。我安排房间主客有别,省外请来的四个人住单间,本省本市的两个人一间。郗影偏偏要和叶娜住在一个房间,叶娜也高兴,我就把她们安排在一起住了。
笔会的开幕式搞得非常隆重,我请来了市宣传部长和副部长,文联主席兼《云海》主编的白象,还有文化局长,广电局长和报社总编、记者等人,把度假村的大会议室挤得满满的。在领导们讲话时几个摄影记者和摄像记者台上台下忙着拍摄。特别是度假村总经理孙登弟站到主席台讲话时,被我特意安排的几位记者反反复复地给他拍照,高兴得他放下程雅春为他准备的讲稿尽情发挥:“……到了秋天,满山遍野果香的时候,再请各位作家来我们度假村。我们要隆重举行颁奖大会,届时我给你们发奖杯,发奖金……”孙总把我们原先说定的获奖人数和奖金数额翻了一倍,他激情洋溢的讲话博得阵阵掌声。
中午度假村安排了十桌丰盛的筵席,在席间孙总经理频频敬酒,又和宣传部的董部长、李部长以及文化局长、广电局长、报社总编拍了许多照片。下午,出席开幕式的领导们红光满面地一人一份礼品拿上走人了。留下的人三五一群挤在房间里,或高谈阔论着文学,或交流着各自的黄段子。晚饭后,孙总又安排了一场舞会。这回不管以前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都亲如兄弟姐妹一样了。只有郗影一个人不够活跃,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似乎还有躲避我的意思,也很少主动与人跳舞,不知她有什么心事?
第二天上午,我们游花果山。我居住在这个城市快三十年了,可是一直不知道城市四十里处的地方居然还有这样一个仙境,两山夹一涧,山涧流水淙淙,两边山上野生的桃、李、桑、海棠、山果树竞相开花,春天的地气和山涧的水汽融合升腾为似云似雾的氤氲,让人忘记还在人间,只当身处在仙境。
昨天的长时间接触,人们都相识相近了,他们在百花和树丛中嬉戏玩闹。那些好美又好表现的女作者更是搔首弄姿,不是请人拍照留念就是哗众取宠,逗弄一些喜色的男人们。
冯丽和程雅春这两个同样有表现欲的女人,因为都是笔会工作人员的原因,显得稳重和矜持。一开始我将她们各自安排一个房间,冯丽非要和程雅春做伴就住到一个房间了。这两天两个女人形影不离,这会她俩又蹲在山涧水流边上不知嘀嘀咕咕说着些什么。
我在文联组联部十几年,每年组织笔会采风这类活动时,最担心的就是整出什么“桃色新闻”。那年文联和作协办了一个云峰山笔会,时间稍多了几天,就有三对男女制造出“桃色新闻”,其中一对的男方家里养着一只“河东狮”,听到她男人的绯闻就来文联闹,骂文联是窑窝子,闹得我们组联部整整半年办不成公。雷主任本来就对我们这些写字画画的所谓文人骚客没多少好感,经过这么半年的闹腾,他就更认为这是一些不着调的人:什么文人骚客,我看都他妈的是“闻腥骚客”吧。
昨天晚上舞会后,我到几位从外地来的朋友房间看看,顺便也进本市作家房间转转。我看见老黄和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仰身躺在一张床上,同声朗读王百川的散文《我的情人》。他俩见我来了急忙坐起来,老黄指着女孩子说:“她、她叫小红,是我的干、干闺女,我辅导她读书呢。”我什么话都没讲,转身回到了我的房间,立刻找来麦柯和尚学问:“那位在本市没名气在外地名声很响的作家是谁请来的?”尚学一笑就知道我说的人是老黄了,他看了麦柯一眼不作声。麦柯骂了一句这个流氓,说:“他开始找尚学,后来又三番五次找我说想参加这个笔会,我就让他来了,这小子刚来半天就弄出事来了?”我说暂时还没那么严重,就是看见他和一个女孩子躺在一张床上看书,怕他这样影响不好,要真出点什么事,咱这一个多月不白忙乎了,还得挨人家骂吗?尚学说干脆叫这两个人回去得了。我想了想说:“明天麦柯你找老黄说一说,叫他注意形象,注意影响。”
后边的几天应该是集中精力写作时间,但要求是这样,聚堆儿聊天玩闹的还是不少,有成群结队上山赏花的,也有双双对对进山钻林子的主儿。这一类活动全国都一样,要求过严,管得过多没啥意思。本来就是叫大家来开心玩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只要不在会上闹出麻烦来就行。至于他们回去怎么样,那谁还管得了。不是有人说,办一个笔会,不弄出点花花事,不培养出几对有情人,那就是不成功的笔会吗?
笔会是在第六天上午结束的,中午孙总经理又大摆筵席欢送众位作家。下午本市的作家几乎都回去了,几位省内来的作家有的是晚上的火车,有的是明天上午的火车。我叫麦柯和尚学留下来陪他们并负责送站。我和冯丽则陪同北京来的几位朋友去成吉思汗陵参观。我们乘坐一辆红色轿车一路上渡黄河,爬响沙,走走停停,晚上七点钟才到达成陵,我请朋友们吃了手扒羊肉,听草原上的蒙古歌。
几天来我和郗影一直没有机会认真接触,晚饭后我们走出招待所在游览区的人行道上漫步,我们都沉默着走出很远,郗影站下说:“沈汉,我要结婚了,我这次来不是参加笔会写作的,这几个月我一点儿都没心情写作。我这次来是专门看你的,也告诉你我结婚的消息。”
她前几次在电话里的态度已经让我有所预感,我们要分手了,但此时听了仍然觉得很突然:“是吗?那男的是谁?能告诉我吗?”
郗影说:“你认识的,就是电视连续剧《南方的雨季》编剧英武。我们在北京相处的日子里,英武就在追我呢,那时我的心思全在你身上,他一点儿也挤不进来。后来你走了,我开始时还跟他像好朋友似的来往,时间长了……唉,不说这些了,反正我答应他回去‘五一’节结婚,再领着他回一趟四川老家。我出来五、六年了,还没回去过呢。沈汉你就忘掉我吧,就像咱们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行吗?”
我仰天长叹一声:“这可能吗?我们相亲相爱了那么长的时间,那种亲昵的感情都被日月的光阴揉进我的心灵深处,注进了我的血液里呀!”
郗影就呜呜咽咽地哭。
第二天上午,我们参观被世人称为一代天骄成吉思汗的陵园。在园门口买门票时,我拽住冯丽说:“你就别进园了,替我买一枚钻戒,价值在五千元左右的吧,回头你从我的工资里慢慢扣。”冯丽买出五张门票给我,我领着王百川、叶娜、废村和郗影走进陵园。
我们在陵园里参观了两个多小时,又到陵园后的娱乐场骑马、射箭、拍照,一直玩到中午。午餐还是在昨天那家蒙餐店吃的。
因为他们四位订的车票是晚上八点钟的,所以吃过饭就往回返。在高速公路上我们的车跑了两个多小时回到了度假村。下车后我把郗影叫到我的房间,把上午冯丽替我买的钻戒送给她,郗影打开锦盒看了半天,忽然紧紧地把我抱住,把头埋在我怀里呜呜地哭开了……
我知道这是郗影最后一次拥抱我,也是最后一次在我怀抱里哭啼。她今后不再属于我,而属于另外一个男人了。我默默地在心里祝福她今后生活的幸福,盼望她生活的好些,更好些……
这时从外边传来孙总咋咋呼呼的声音:“沈主编呢?他在哪屋?咱今天五点钟开饭,七点钟去赶火车呢。”我急忙推开郗影走出房门,并“啪”地从外边关死了门,和孙总一同去招呼客人了。
孙总经理安排的欢送宴依然很丰盛,我们说着依依惜别的话推杯换盏,喝了一阵,叶娜问:“郗影呢?她怎么还不过来。”正说着,郗影就推门进来了。我看得出她在我离开房间后迅速地在情绪上做了调整,又补过一次妆,此刻的郗影丝毫看不出她刚才哀伤和哭泣的痕迹。女人真是个会掩饰和装模作样的尤物啊!
那天我把客人送走,回到家里已经九点多了。
妻子兆英见了我,头一句就说:“回来了,在花果山上玩得高兴吧?没有玩出什么花病来吧?快冲冲澡,别把乱七八糟的病带回家来……”
我脱掉鞋“啪啪”往墙脚角一扔,冲她喊:“你胡说什么,真吃饱撑的。”
我们两口子这几个月的关系有些紧张,我刚刚失去一个女人,难道还要再失去一个吗?不要再招惹她了,听她的话,让她也顺顺心吧。我脱掉衣服进了卫生间,打开水笼头“哗哗”地冲洗一阵,走出卫生间发现卧室的灯黑着,我就悄悄溜进书房,躺在床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