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叔麻天成十四岁那年,扔下满坡的羊不放,专到村口学堂后窗户根,听先生讲书。被爷爷揪住耳朵用梨木拐杖暴打一顿后,离家出走,开始了他一生的乞讨生涯。
爷爷说:“念书识字,能顶饭吃吗?”
爷爷认为,只送身体孱弱的我二伯,学个一年半载,识几个字,能写契书,会记账就足够麻家用得了。
那时候,我家有良田千顷,马车四挂,雇着几十名长短工,伙房里每天蒸出三大笸箩苞米面窝头,又端出六、七盆子土豆、白菜、粉条子炖的大烩菜,上面飘着白花花的一层猪油,叫几十个长短工撑破肚皮子吃。热腾腾的饭菜,热腾腾的汗味儿弥漫在老宅院大槐树下。
当家的是我爷爷,大字不识的麻满囤。老人家一看到这热气腾腾的场面,脸上就透出无比幸福满意的笑容:“伙计们,吃饱喽,别给爷省着,干活卖力气就中。”
廊檐下置着爷爷的小饭桌子,上面摆的也是苞米面窝窝头,从大锅里舀出来的大烩菜,所不同的是多摆了一把酒壶和一个牛眼酒盅,还有半块腌鸭蛋。爷爷抿一口酒,筷子头挑起绿豆般大小的蛋黄,放进嘴里咂磨好大一阵子,酒喝得有滋有味。我们麻家偌大家业,除了爷爷领着我的几位叔伯吃苦、耐劳、死受、算计之外,就是从我们全家人的牙缝里省俭出来的。爷爷一辈子省吃俭用,也逼着一家老小跟着他过清苦的日子。
我三叔麻天成受不得这般清苦,也读不成书,就在我们居住的紫河镇,在爷爷的眼皮底下伸手要开了饭。在紫河镇,麻家是最富足的大户,粮满囤,钱满柜,谁还给麻家三少爷一碗饭吃呢?加上我爷爷梨木拐杖三天两头打得不争气的我三叔满身乌青。三叔麻天成咬咬牙,一狠心,离开紫河镇。
我三叔这一走,六、七年没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