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秀峰顶,风急且大。
山风卷着比试中四散的尘土在低空盘旋,让下午原本晴好而开阔的天色都变得阴暗沉闷起来,一如此时的气氛。
司洪趾高气扬地怪叫道:“看到了吧!我说他是他就是!快快将我玉阙一派的仇人交出来!”
那玉阙派长老司洪的冷笑,让罗密的心里不舒服至极。
自从见到那渡劫之人的莫大神通,当时冲动的少年知道了这世界上一山还有一山高。在碧篁派的一年里,罗密原本飞扬的性子一直就被压抑住。为了取得碧篁镇派宝物,他总是表现的温顺乖巧。不到万不得已,罗密绝不愿惹上麻烦。因为他有自知之明,知道他的能力不足。
可是现在,就像有一把邪火在心底猛烈地燃烧,要将之前一切表象都烧灼掉、烧灼掉……这突如其来的剧烈的情绪波动让他克制不住,张口就道:“我明明是人,谁知道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司洪看向苍竹,话里带着被人顶撞的不快:“怎的你碧篁一介小小弟子也能做出这等目无尊长之事?”顿了顿又以反话讥嘲道:“看来碧篁派的年尊法纪倒真是不错!”
周围认识罗密的弟子倒是因他的话吃了一惊,想他平时不显山露水,看起来又懦弱得很,现在竟然敢这样顶撞他派长老。掌门玄策此时不得不开口道:“长老此言极是。”然后一转头朝苍竹道:“将这不敬师长的罗密带下去。”
罗密在心中暗笑,掌门弃重取其轻,分明就是意在维护。他只不明白,无论苍竹师叔或是掌门,为何要维护自己这么一个无法修真的弟子。
司洪自然也看出玄策真意,怒喝道:“原来你碧篁派竟是护短若此!哼哼!掌门人你也好不通情理,想这些妖类心狠手辣,既然会灭我玉阙,必然对天下修真同道存着更加恶毒的心思。此间的妖类既被我发现,不警醒也就罢了,还处处维护,难道不怕碧篁多年基业,最后落得与我玉阙一样么!”他这番话掷地有声,情真意切,仿佛全然为了对方着想。
苍竹微一挑眉,似笑非笑道:“未曾料到长老还心系碧篁兴衰,苍竹在此多谢长老费心,那依长老看来,这事应该如何处理才好?”
司洪听着前面那话怎么不是个味儿,听到后半句,却把前半头抛下,面上现出满意的神态来:“天下妖类俱为敝派大仇,还望掌门人将这化形的妖类交于我处置。”
苍竹正待开口,突然心中一动,暗道不好。
果然场中不知何时多出一名大汉来,他异常高大的身躯粗粗壮壮,指着那司洪就骂道:“你这臭道士好不讲道理,俺家妖修,纵是有那凶蛮虎狼吃人食心的,但也有那草木天生素食的,伤天害理也不单指俺家妖类,你这样说,倒好象俺们全部欠了你们玉阙派似的。也不说你那一派捉妖炼丹,不晓得捉了多少善心妖类,俺呸!这才叫真正的伤天害理!做这等违背天道的事多了,不招来报应才怪!你们却不去寻思改过,依然如故,哼哼,要是俺被惹恼了,说不得也要去灭一灭你那玉阙门派!”
这大汉正是隐身在暗处一直听着司洪说话的老虎,他与罗密不同,是真正的妖修,被人如此说,他性子又直,怎堪忍受。苍竹一时不察,就被他跳了出来,但这一话出口,竟是比那长老司洪还要掷地有声。
满场其他弟子则面色各异,窃笑者有,私语议论者有……碧篁派向来与妖修关系不错,听了老虎这番言说,不少弟子都觉得很有道理。况且,那长老实在是有些惹人厌烦。一阵寂静之后,也不知是谁叫了声好,叫好赞同声接连响起,老虎洋洋得意地环顾四周,在罗密看来居然有几分地球上明星的风范。
其他人的反应让原本就恼火的司洪恼羞成怒:“你!你是妖修!”
“没错!俺是妖修。”
司洪冷笑看着苍竹道:“原来你碧篁派早就和妖类沆瀣一气,怪不得之前我指出那妖类还诸多维护。”
玄策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道:“长老言重了,妖与人都生于此天地间,修行同样是上应天道,为害者除之无错,未为害者,我等作为修真之人,又怎么能滥杀无辜?”
司洪哪会轻易被说服,“妖性与人性不同,一为恶而一为善,你看它此时没有害人,又怎知道过了若干时日,它仍不会害人?哼,在我看来,就是要除掉天下一切妖类,没了源头,才能安乐!”他说着怨毒地朝老虎看去,咬牙切齿恨不得能剥皮抽筋。
玄策缓缓摇头道:“这就是敝派与贵派考量上的差异,无论他是否是妖修,今日在此,即是同长老一般的客人,又怎可厚此而薄彼?”
司洪眸中阴沉:“掌门人是打定主意要庇护妖类?”
玄策再度摇头道:“长老又言重了,对于伤你玉阙之妖,想来决然不会有人庇护,但此间妖修却非伤你玉阙者,你又何苦如此咄咄逼人。”
司洪眼睛里精光一闪,反手一指罗密道:“我肯定这妖类气息同那些毁我玉阙的妖类一样。”
罗密对这信口雌黄颠倒黑白的玉阙派长老,真是一点好感都没有,见他又将矛头指向自己,愣怔之余在心中大呼冤枉,他真是比窦娥还要冤枉!做了十多年人类,有朝一日竟被指是妖类?真******……可笑!
少年脾气便又上来,瞪着司洪,哼道:“你说我是妖类,那我还说你是妖类!想想你们玉阙这么大的门派都被毁之殆尽,你先前也说你修为寻常,既然如此,你怎么可能在这么大的浩劫中逃出来?说不定你就是妖类,在这里幻化了人身蒙骗我们!”
脑袋只有一根筋的老虎听他这么说,仔仔细细打量了司洪一番,怎么看都是个人而绝不可能是妖,就要反驳:“他才不……”刚说到三个字,他就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大汉立刻可怜巴巴地望向苍竹,看口形,依稀能辨出他说的是:苍小子,解开呀,别让俺当哑巴。
司洪又怒又急,猪肝色的脸涨得越来越红,“你这黄口小儿,不要血口喷人!”
“我哪里血口喷人了?只是你也猜测,我也猜测罢了。”
少年许久未曾这样说话,只觉得酣畅淋漓,尘封已久的伶牙俐齿竟然也说得那长老你你你半晌,无法再出口一个字。
可惜不多时,苍竹就阻止了他,道:“敝派自然相信长老是人非妖,只不过,这孩子是本门弟子这个事实不会有错。”
司洪这才缓了口气,道:“你们可知道,这样庇护妖类的后果?”
苍竹看了眼罗密,脸色忽然带上几许怅然,“这里并无长老所说妖类,何来庇护一说?若真要证明,那我就以竹的名义做此证明。”
司洪脸色突变:“竹的名义……你就是这一代的……”他早就知道苍竹之名,但却是到现在才知道眼前这青衣男子就是苍竹。
“是的。”
司洪的神色变了几变,忽青忽白,久久,才道:“也罢,今日之事我暂且搁下。”他朝着宾客堂的方向行去,走了几步复又停下,忽然起身飞至空中,倏然踩在一只硕大的葫芦之上,远远离去。
半空中留下带着威胁的语声:“但教你们知道,我绝不是怕了你们,既然碧篁打定主意要与妖类沆瀣一气,那我们免不了反目为仇,希望你们碧篁保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