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兄弟,您好!”严树热情而不失庄重地挥舞着手里的枣木棍。
那牧羊的少年警觉地转过身来,惊讶地搜寻了一番,然后把眼光停留在严树的身上:“是你叫我吗?”
“是啊。您看这里还有旁人吗?”严树竭力作出老成的模样,可是,尖细的少年嗓音出卖了他。想来想去,他放弃了这一不切实际的做法。
“你是谁?你说什么?”牧羊少年的口音在严树听起来也是怪怪的,可是,牧羊少年反过来责问严树。
“我?哦,小兄弟,这里是不是陕西?”严树自然不能轻易回答,再说,就是真的回答了,那也太恐怖了,恐怕能把这少年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转屁股就逃了,这样的话,在这满是野兽的大山沟里过夜,想起来都令人发指。
“陕西?陕西?哦,你说陕西?哈哈。”牧羊少年终于听懂得了严树的话,神情明显地放松了一些:“这里不是陕西。”
“不是?那是什么地方?”严树的脑袋当时就僵了:天呐,看他的人还是古代模样,却怎么不是陕西?一想到可能穿越到了全新的异界自己的知识和判断标准彻底崩溃,严树的腿就打颤----那危险大了去了。
“是陕西之北。”少年继续惊讶地欣赏着严树,认真地说。
“你?!”严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嗨,那还不一样?”
“不一样,那哪里会一样呢?我们是延绥行省。”少年越发认真。
“好好好,是陕北,是延绥,这不得了?!小兄弟,你,你好厉害的箭法好大的力气!”严树见他严肃得极其可爱,赶紧转移话题。
“你到底是谁?哦,你不是我们这里人,你从哪里来?”
严树给他这一问,居然张口结舌答不上来,真是郁闷得可以:“我也不太知道。”
“嘿嘿嘿,我知道了。”
“什么?”
“你是野羊,流浪羊。”
“流浪羊?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流民。”
“流民?”
“流氓。”
“?!”
“你敢说你不是?那你不在家里好好呆着,跑到我们延绥省干什么?”少年解释着理由,然后随手甩了一鞭子,把两个正要淘气打架的公山羊驱散。
严树仔细一想,明白了,在天灾人祸之后,或者说是各个封建历史朝代的末期,往往因为土地兼并造成大量的百姓丧失土地和家园以后辗转流亡,这就是有名的,加剧了社会危机和动荡的流民潮。
怎么办?我得想办法套点儿情报啊,不能老这么被动。严树整理了自己的情绪,从被正法的惨痛和重生的兴奋以及陌生情景的震撼中解脱出来,恢复了精明干练,理清了思路。
最能打动人的是什么?是可怜!是弱势,是悲剧。
对。
忽然一愣,嘴上轻轻地说道:“流民?流民?”脸上流露出羞愧和悲愤,“我是流民,我是流氓!”然后怔怔地看着牧羊少年,微微地闭上了眼睛,严树的的脸上现出越来越浓的忧郁,一句话也不说,长长地叹息一声,往地上慢慢地蹲下去,双手抱住头,轻轻地抽泣起来。
少年呆呆地看着严树伤心欲绝的样子,也忍不住鼻子发酸,原来警惕和戒备的神情不见了,而代之以同情和怜悯,忧伤。
严树继续哭着,还小声地述说着:“爹呀,你老人家不该这么早就走呀,你是被生生地累死的啊,娘呀,我的娘呀,你是活活地被饿死的呀,十天,十天,整整十天,你一点儿东西也不吃,都把它们给了我,还欺骗我说你吃过了!娘啊,你叫不孝儿子怎么离开了你还怎么活得下去呀。”
严树一边哭,一边偷偷地观察着面前的少年,见少年已经被自己打动,继续添枝加叶,添油加醋地编辑故事:“姐姐呀,我的亲姐姐,你硬是被那个狠心肠的狗恶霸给害死了,三十七个伤痕,狗地主的手真狠啊,真是畜牲,是禽兽!哥呀,你。。。。。。”
牧羊的少年眨巴着眼睛,露出倾听的样子,这种情况当然没有逃出严树的火眼金睛,严树在心里暗骂这家伙:难道你小子以为我是说书卖唱的?还是你小子天生地爱听故事?难道老子讲的还不够可怜?边哭边想:对,不能叙述故事了,于是把重心转向咒骂:“都说世风人情险恶浇薄呀,我们这么可怜的悲惨的身世,到了哪里都没有人同情帮助呀,都是一个劲儿的欺负我们啊,嘲笑我们啊,捉弄我们啊,石头扔口水吐啊,从来没有人主动给我们喝一口水吃一个蒸馍呀,两天来我碰到了无数的人,就是没有一个人肯收留我呀,老天呀,这天杀的世道,天下真是没有一个好人啊。”
偷眼看去,那少年果然脸色一红,不再捕捉关键词汇倾听严树的故事,也少了窥探底细的最后一点点儿警惕。
“哼,还算你有点儿良心,脑袋瓜子没用黄土填实!”严树心里暗暗地想,观察了半天觉得这少年该是个有良的少年,淳朴,善意,对,得利用他,充分地利用他,马上给自己找一个可以落脚的去处。要不是,这荒山野岭的,即使没有野兽暗算了自己,光饿也能饿瘪了。这是我的一根救命稻草啊。
“爹呀,娘呀,我的哥呀,姐姐们,你们都去了,只留下我一个,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让我也追随你们去吧!让野狼叼去了,让虎豹撕吃了,也算做点儿好事!”严树“哭泣”着装腔作势地就要往回走。
说实话,严树的表演不错,但也不是单纯的表演,表演到了后来越来越带有真实的成分了,因为想到了前生真实的父母亲和姐姐哥哥在知道自己被判极刑以后的悲惨,和自己的传奇一生的沮丧结局,痛苦汹涌澎湃,真是痛不欲生。眼泪倒是真的哗哗哗直掉。
“喂,站住!”少年在背后焦急地大喊。
严树也没有很沉溺,知道是时候了,于是,突然朝着来的方向奔跑起来,一边哭泣一边喊叫:“不活了,不活了!真的不想活了!”
表演到了最高潮,也到了最具有戏剧性的时刻,也正如严树所料,那模样的少年同情心大发,一边喊着一边追上来,在严树先快后慢的脚步中,很快就追赶上了严树。
严树故意把腿一撇,呼地“绊倒”在地,猛地喊叫一声:“唉呀我的妈呀!疼死我了!”
少年到了严树的跟前,伸手把他搀扶起来,那小心谨慎的样子,好象是扶着一个颤微微的老大爷,让严树心里好不感动。
“小兄弟,你拉我干什么?难道我们穷人连自杀都不能了么?”严树泪眼婆娑,抓住少年的手摇晃着---还义愤填膺,声嘶力竭。
“姬员外来了!“少年突然大喝道。
“姬员外?”
“还有锦衣卫!”
“锦衣卫?怎么了?”
“京城派来的,皇上派来的,他们和姬员外一起来了,难道你还不害怕?!还敢哭?!”少年震慑着严树,见严树果然止住了哭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非常得意。
“真有锦衣卫?”
“真有!”少年有些好笑地说,明明是吓唬他的,他居然当真信了。
严树琢磨着这三个词儿,马上就知道自己处于什么时空了,
“真是咱大明皇帝从京城派来的锦衣卫?”
“是呀!你还哭哩,早些天锦衣卫就来咱县里了,逮了好几家人,说他们是谋逆的贼匪,绑到那个大树上用鞭子抽,喔呦,打到后来简直就不成人形了!真可怕!”
很好,先认定是明朝就好,明朝,明朝是什么情况?哪一个皇帝当家作主?对了,还是先别问,免得他生出疑心。
“那姬员外是?”
“你竟然不知道姬员外?你真是。。。。。。哦,对,你是外地人,不知道,他可是个狠人!咱们这一带谁听了他的名字不两腿打哆嗦?!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
“哦,可怕!”严树悄悄地站带了少年的一边立场上。
“唉!天下的穷人都一样!”少年拍拍严树的脊梁,一副推心置腹关怀备至的样子:“我们家也一样穷,俺们村也有很多苦命人,是不是呀?好死不如赖活着,不是吗?小兄弟,你要是这样就死了,不是太没有出息了!”
“我能活么?就是我现在不寻死,横竖也是饿死,你不知道,我都三天没有吃东西了!”严树委屈地说。
“真的?”少年上下打量着严树,同情之神色更浓。
略一沉思,少年说:“好吧,今天你先跟着我回家去,到我家吃饭吧!”
“那怎么好意思呢?你家肯定也不宽裕!我不能去!”
“不碍事,我爹,我爹,他老人家肯定不会怪你的,走吧!喂,你还有没有力气给我招呼赶赶羊?”
“还行!”
“兄弟,这里是哪个府县?”
“米脂县呀。”
米脂县?严树心里一阵狂跳:这不是明朝末年农民起义军领袖李自成的家乡吗?
肚子里古古古地叫起来,也真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