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鼓着腮帮子不说话,我哥哥垂下眼皮摇摇头,捏着他的猪头肉,闷声不响地进了里屋。
兰斜眼望着我,无声地笑:“你小子啊,嘿嘿……你哥刚出来你就跟他拧着劲儿,将来有你好看的。”
我说:“他说了,我长大了。”
兰斜眼说:“他这是为你好。你小小年纪,要钱没有,要人你丑得跟头驴似的,还想跟小黄楼里的姑娘那个,呵。”
我把他跟前的酒碗推给他,反着手挥了挥:“喝了酒你走吧,一会儿扬扬要来,再这么唠叨,他可真揍你。”
兰斜眼嘟囔一声“又花了我二十大元”,别一把裤腰站了起来:“把罐里的酒喝完就给林宝宝送过去,押金归你了。”
我的脑子有些空,孤单地坐在狭小的院子里,有风吹树叶哗哗的响声传过来。我感觉有汹涌的云朵从我的头顶上滚过,那个叫杨波的女孩坐在云端之上,一晃而过。不知道今天我到底是中了哪门子邪,心一直麻痒着,仿佛有无数蚂蚁在上面爬。说实话,杨波并不是我最喜欢的那种类型,我喜欢丰满健壮的女人,像林宝宝那样……林宝宝的胸脯可真够大的,像过年时我妈蒸的大馒头。她的屁股也时常让我想入非非,又大又圆,一走路一哆嗦,像要冲破裤子蹦出来似的。
我记得在我哥哥没劳教之前,我趁他高兴,对他说,林宝宝看上你了,你干脆要了她得了,她在咱们下街可算得上是第一美女呢。我哥哥说,美女也拉屎,跟你一样,就是一堆肉。我知道我哥哥为什么不喜欢她,她抽烟喝酒,她奶奶是个妓女,她妈跟野汉子跑了,到现在还没有音讯。她上学的时候就谈恋爱,兰斜眼说,她被校长家的儿子睡了,校长的儿子说,她紧,水儿哗哗淌。那天我跟我哥哥说,要不我要了她吧,我很喜欢她,我喜欢抽烟喝酒的女人,那样的女人很来劲。我哥哥抱着我的脑袋就啃,那你就是个嫖客了……杨波多大了?我估计她不会超过十六岁,她没有林宝宝那么大的胸脯和屁股。
我在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天很蓝,阳光很亮,天上还有鸽子在优雅地飞。
我哥哥出来倒了一碗酒又回去了,我听见我妈在里面说:“你得好好管管大宽呢,他比你当年还野。”
我野吗?我不承认,我从来没有主动跟人打架,即便是被迫还击,我出手也不像我哥哥那么狠。
林志扬擦着一头汗水进来了,一进门就嚷:“****,这么简单?拿自己不当人嘛!一哥,一哥,出门啦,出去喝!”
我哥哥在屋里回了一句:“你先跟大宽出去,去宝宝的小饭店里等我。”
苍蝇爬满了桌子,林志扬拿汗衫呼啦了几下桌子,拉起我就走:“走吧走吧,我姐姐都等急了。你小子也不懂事儿,你哥出来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隆重点儿?”我扛起喝了一半的啤酒罐,怏怏地乜了他一眼:“我没钱。”林志扬一咧嘴:“没钱就别在家闲着啊,这年头饿不死人。邓大爷在三中全会上宣布了,只要自食其力都是光荣的……”“你光荣,我不光荣,”我说,“你卖个破袜子就‘慌慌’得了不起了?”林志扬当胸推了我一把:“哟呵?一哥一回来你就扎煞起来了?怎么跟哥哥说话这是?别的不说,我大小还比你大了几岁不是?你别忘了,这几年一哥不在家,是谁整天照顾着你?跟我乍翅儿……”
我不回头,一路闷走。
林志扬没趣地哼了一声:“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跟着我卖袜子,你是害怕烂木头那帮人。”
我咣地将啤酒罐摔到他的肩膀上:“我怕他?他再找我的麻烦试试?我砸死逼养的!”
林志扬噎了一下:“你厉害你厉害,你是下街第一名。”
我蜷起胳膊,亮了亮隆起的肌肉:“烂木头没什么可怕的,就是凤三来了我也不怕,爱谁谁。”
“老二,不是说余外的,我觉得你哥这次回来……”林志扬咽了一口唾沫,“反正一哥是不会跟凤三拉倒的,老家伙把他折腾进去遭了两年罪,那么简单就完事儿了?还有,去年烂木头为什么找你的茬儿?还不是凤三这个老混蛋在背后戳弄的?河西的人看上咱们下街这块风水宝地了,他们想一步一步地杀进来呢。你哥哥这两年不在家,咱们下街的哥们儿就跟没头的苍蝇一样。你知道不,凤三不但在河西是‘大头’,连南市的老大孙朝阳都让他三分呢。我河西一个兄弟有一次告诉我,他说,凤三亲口说要踏平下街,现在下街都是些不够碟子不够碗的‘小戳戳’,等张毅回来,他要亲自砸挺了他。也难怪,现在这个形势,谁不想过得舒坦一些?咱们下街的市场现在开放了,做买卖的都想往这边发展,谁的拳头大谁先发财……”
“我没你那么多的想法,”我打断他道,“我只知道谁欺负我,我就跟他没完,就这么简单。”
“咳,你们哥儿俩的脑子也就这么着了,”林志扬哧了一下鼻子,“自身有资源不会利用,永远都是下街小混混。”
“你奶奶还是卖大炕的呢。”
“又他妈来了,”林志扬嘭地一跺脚,“你爷爷拉洋车!”
“嘿嘿,”我回手摸了他的肩膀一下,“扬哥,咱们的种儿都不怎么样,以后别互相刺挠了。”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什么意思?”尽管我知道这话的意思,但是从一个小学都没上完的人嘴里说出来,我还是不由得敬佩了一把。
“那意思就是,咱们的种儿不比那些当官儿的差。”
这个解释好象不太确切,我笑了笑:“扬哥是个文化人呢。对了扬哥,小黄楼三楼右边的那家有个女孩你知道吧?”
林志扬猛一回头:“知道。是个小美女……哎,什么意思啊你?”
我发现他的神情有些异样,反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林志扬哦了一声:“哈,我明白了。别乱捣鼓啊,她爹是法院的。”
我刚一愣神,就看见我哥哥晃着一身腱子肉跟了上来。
林志扬丢下啤酒罐,冲站在马路对过小饭店门口的林宝宝一咧嗓子:“姐姐,一哥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