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曰:曹娥求父,十有七日,而孝念不衰。投江五日,而负尸以出,至诚所格,江神效灵,千古谈及,使人挥泪,江名曹娥,万古流芳矣。
卢氏,永嘉人。一日与母同行,遇虎将噬母。女以身当之,虎得女,母乃免。后有人见其跨虎而行,里人建祠于永宁乡。宋理宗朝,封曰孝祐。
吕氏曰:世岂有不畏虎之人哉?况一胆怯女子,独当母前,惟恐虎不我噬焉,此何心或?一情所笃,万念俱忘。虎何尝噬卢氏,天固假之以章孝应耳。
谢小娥,幼有志操,许聘段居真。父与居真同为商贩,盗申兰申春杀之。小娥诡服为男子,托庸申家。因群盗,饮酒,兰春与群盗皆醉卧,娥闭户斩兰首,大呼捕贼。乡人擒春,得赃巨万。娥乃祝发为尼。
吕氏曰:小娥之节孝无论,至其智勇有伟丈夫所不及者。娥许聘未嫁,一柔脆女子耳。
谁为之谋,又何敢与他人谋,乃托身于危身之地,竟遂其难遂之心,何智深而勇沉耶!吾谓之女子房,卒之祝发,抑赤松与游之,类乎?
葛妙真,元宣城民家女。九岁,闻日者言母年五十,当死。妙真即悲忧祝天,誓不嫁,终日斋素,以延母年。母后年八十一卒。事上,赐旌异。
吕氏曰:葛妙真笃母子之情,废夫妇之道,可谓卓绝之行,纯一之心矣。人定胜天,孰谓命禀于有生之初哉?
袁氏女,元溧水人,年十五。其母严氏孀居,极贫,病瘫痪,卧于床,女事母极孝。至正中,兵火延其里,邻妇强女出避,女泣曰:“我何忍舍母去乎?”遂入室抱母,力不能出,共焚而死。
吕氏曰:袁氏以孱弱女子,抱病废之母以出,岂不量力,意甘同死,不忍使母之独死耳。道固当尔,则杀身乃所以成仁乎。
康孝女,明济源人。父友贤,年老无子.择王珏入壻。女劝母纳妾,生子,而乏乳。女亦生女,遂舍之,乳其弟,曰:“吾父老矣,女可得,而弟不可再得也。”母尝遘疾甚,女尝粪甘苦。夫早没,誓不再适。时人称之。
吕氏曰:康女事亲之孝,爱弟之友,从夫之贞,是谓三不可及。
烈女。女子之道,守正待求。不惟从一而永终,亦须待礼而正始。命之不谷,时与愿违,朱颜无自免之术,白刃岂甘心之地,然而一死之外,更无良图。所谓舍生取义者也。
奉天窦氏,有二女,长者年十九,幼者年十六,少有志操,皆美姿容。永泰中,群盗数千人,剽掠其村。二女匿岩穴间,盗曳出之,驱迫以前,临壑谷,深数百尺。其姊曰:“吾宁就死,义不受辱。”即投崖而死。盗方惊骇,其妹继之。折足,破面流血。群盗舍之而去。京兆尹第五琦嘉其贞烈,奏之。诏旌表门闾,永免其家丁役。
詹氏女,绍兴初,年十七。淮寇号“一窠蜂”,破芜湖。女叹曰:“父子俱无生理,我计决矣。”顷之,贼至,执其父兄,将杀之,女泣拜曰:“妾虽窭陋,愿相从,赎父兄命。不然,且同死,无益也。”贼释父兄缚。女麾之曰:“亟走,无相念,我得侍将军足矣。”从贼行数里,过市东桥,跃入水中死。贼相顾骇叹而去。
吕氏曰:宋儒有云,死天下事易,成天下事难。故圣人贵德,尤贵有才之德。詹女委曲
数言,忍死数里,而父兄俱脱于兵刃之下。向使骂贼不屈,阖门被害,岂不烈哉?而一无所济,智者惜之。若詹烈女,可为处变法矣。
贞女。女子守身,如持玉卮,如捧盈水,心不欲为耳目所变,迹不欲为中外所疑,然后可以完坚白之节,成清洁之身,何者?丈夫事业在六合,苟非嬻伦,小节犹足自赎,女子名节在一身,稍有微瑕,万善不能相掩。然居常处顺,十女九贞。惟夫消磨糜烂之际,金久炼
而愈精;滓泥污秽之中,莲含香而自洁。则点节者,亦十九也。故取贞女以示训焉。
江南有一女子,父系狱,无兄弟供朝夕,女与嫂往省之。过高郵,其郡蚊盛,夜若轰雷,非帐中不能避。有男子招入帐者,嫂从之。女曰:“男女别嫌,阿家为准,而可入也?”独宿草莽中。行数日,竟为蚊嘬而死.筋有露者。士人立祠祀之,世传为露筋庙。
吕氏曰:高郵不志其事,而有祠,吾里人有谒其祠者,又载之刘叔刚启蒙故事云。嗟夫!姑嫂同行,旦夕不相离,即投民舍,少避须臾,谁得而议之?贞女守礼爱名,重于生死,固如此。古侍从无人,虽母子父女不同室。近世远别之道不明,即心可自信,而迹易生疑,无别而不苟合者有矣,未有苟合而不始于无别者也。故先王远男女于天壤。明嫌微于毫发,岂惟口语是忧,而实死亡祸败之为惧也。
廉女。视利如尘垢,若将凂焉者也。
曹修古知兴化军,卒于官,贫不能归葬。宾佐赠钱五十万,妻欲受之,季女泣白其母曰:“我先人在,未尝受宾佐餽遗,奈何以赙钱累其身后?”母从之,尽郤不受。
吕氏曰:父之廉见信于女。女爱父以德。宁不能归葬,而不受宾佐之赠焉,此岂世俗之见所能及哉?礼,丧有赙,孔孟亦所不辞,吾未见女予之狷介如是者。故录之以示训焉。
夫妇之道
易之家人曰:“夫夫妇妇而家道正。夫义妇顺,家之福也。”故择夫妇之贤者以示
训焉,使知刑于之化,不独责之丈夫,而同心协德,亦有力焉。
晋冀邑人卻缺,夫妇相敬如宾客。一日缺耨。乃豆切,耘也。其妻馌,音叶,送饭。持飱奉夫甚谨,缺亦敛容受之。晋大夫臼季,过而见之,载以归,言诸文公曰:“敬,德之聚也。能敬,必有德。德能治民,君请用之。”文公以为下军大夫。
吕氏曰:夫妇非疏远之人,田野非几席之地,馌饷非献酬之时,却缺夫妇,敬以相将,观者欣慕焉,则事事有容,在在不苟,可知矣。余尝谓闺门之内,离一礼字不得,而夫妇反目,则不以礼节之故也。却缺夫妇真可师哉!
汉鲍宣妻桓氏,字少君。宣尝就少君父学,父奇其清苦,以少君妻之,资装甚盛。宣不悦曰:“少君生富骄,习美饰,而吾实贫贱,不敢当。”妻曰:“大人以先生修德守约,故使妾侍执巾栉。既承奉君子,唯命是从。”宣笑曰:“能如是,是吾志也。”妻乃悉归侍御服饰,更着短布裳,与宣共輓鹿车。归乡里,拜姑礼毕,提甕出汲。修行妇道,乡邦称之。
吕氏曰:少君以富家少女,幡然甘贫妇之行,毁妆露面,汲水輓车。古称习气难脱,士君子累岁穷年,不能渐变,而况斯妇乎!少君可谓勇于义矣。鲍宣甘心苦节,视势利纷华,若将浼焉,岂不介石君子哉?乃有利妇家之财。得之则喜,不得则怒,日填溪壑而不足者,视此当亦汗颜。
吕荣公夫人仙源,夫人字也。尝言与侍讲为夫妇,相处六十年,未尝一日有面赤。自少至老,虽衽席之上,未尝戏笑。
吕氏曰:夫妇之间,以狎昵始,未有不以怨怒终者。荣公夫妇,惟其衽席无嬉戏.是以终身无面赤,吾录之以为夫妇居室之法云。
妇人之道
妇人者,伏于人者也。温柔卑顺,乃事人之性情。纯一坚贞,则持身之节操。至于四德,尤所当知。妇德尚静正,妇言尚简婉,妇功尚周慎,妇容尚閒雅。四德备,虽才拙性愚,家贫貌陋,不能累其贤;四德亡,虽奇能异慧,贵女芳姿,不能掩其恶。今采古人之贤者。
兼德。妇人备有众善。一长不足以尽之也。故列诸首。
明帝后马氏,伏波将军援之女也。谦抑节俭,不私所亲。肃宗即位,欲封诸舅,太后不听。明年夏,大旱,言事者以为不封外戚之故。太后乃下诏曰:“凡言事者,皆欲媚朕以希恩耳。昔王氏同日五候,其时黄雾四塞,不闻澍雨甘雨之应。田窦貴宠横恣,倾覆之祸,为世所传。故先帝慎防舅氏,不令在枢机之位。诸子之封,裁令半楚淮阳诸国。尝谓我子不得与先帝子等,今有司奈何欲以马氏比阴氏乎?吾为天下母,而身服大练粗熟绢布,食不求甘,左右但着布帛,无香薰之饰者,欲以身率下也。”
吕氏曰:士庶人女,莫不私其所亲,况太后耶!明德惩田窦五王之横,裁抑外家,不令封侯。身为天下母,而衣大练之衣,无三味之膳,敦节俭以为天下先。非甚盛德,何能割恩任怨,约己率人若此哉?吾首录之以为妇道倡。
敬姜者,鲁穆伯之妻,文伯之母,季康子之从祖叔母也。文伯相鲁,退朝,敬姜方绩。文伯曰:“以歜音出文伯名之家,而主大夫之妻称主犹绩,惧干季孙之怒,其以歜为不能事主乎。”敬姜叹曰:“鲁其亡乎!使僮子备官而未之闻耶。居,吾语女:‘昔圣王之于民也,择瘠音即土而处之,劳而用之,故长王天下。夫民劳则思。思则善心生。逸则淫,淫则忘善,忘善而恶心生。沃土之民不材,淫也。瘠土之民向义,劳也。是故天子公侯,王后夫人,莫不旦暮优勤,各修其职业。今我寡也,尔又在下位,朝夕虔事,犹怨忘先人之业,况敢怠耶!”季康子尝至,敬姜纏音委,斜开。门而与之言,不逾阈。仲尼谓敬姜别于男女之礼矣。
吕氏曰:敬姜之内教备矣,无一而不善,可为妇人持身之法。
乐羊子妻,不知何氏女。羊子尝行路,得遗金一饼,与其妻。妻曰:“妾闻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况拾金以污其行乎!”羊子大惭,乃捐于野。尝远寻师,学一年来归,妻跪问故。羊子曰:“久行怀思,无他意也。”妻乃引刀就机而言曰:“此织生自蚕茧,成于机杼。一丝之累,以至于寸。累寸不已,遂成丈匹。今若断斯织也,则捐成功,废时月。夫子积学,当日有成。若中道而归,何异断斯织乎?”羊子感其言,还就学,七年不反。妻躬勤养姑,又远馈羊子,俾之卒业。尝有盗入其家,欲犯之不得,乃劫其姑。妻闻,操刀而出。盗曰:“速从我!不从,我杀汝姑!”妻仰天恸哭,举刀刎颈而死。盗大惭,舍其姑而去。太守闻之,赐钱帛,以礼葬之,号曰贞义。
吕氏曰:贤哉,乐羊子之妻乎!遗金不受。临财之义也;乐守寂寥,爱夫之正也;甘心自杀,处变之权也。值此节孝难全之会,一死之外,无他图矣。史逸其名,惜哉!
李五妻张氏,济南邹平县人,年十八,夫戍福建之福宁州,死于戍。时舅姑老,家贫无子,张蚕绩以为养。及舅姑殁,张叹曰:“夫死数千里外,不能归骨以葬者。以舅姑无依,不能远离也。今大事尽矣,而夫骨终弃远土,妾何以生?”乃卧积冰上,誓曰:“使妾若能归夫骨以葬,即幸不冻死。”卧月余不死。乡人异之,乃相率赠以钱粮。大书其事于衣以行,由邹平至福宁,五千余里,不四十日而至。其姪补戍在焉。张氏见之,问夫葬处,已忘之矣。张哀号欲绝,忽其夫降神,道别及死状,且指骨所。张如言求之,果得以归。有司上其事,旌表焉。
吕氏曰:张氏孝节,可谓审于先后矣。夫死而舅姑无依,则我身重于夫,故代夫为子.而夫死若忘。舅姑死而夫为客鬼,则夫身重于我,故忍死间关,而夫尸竟得。孰谓贫妇而有斯人?
孝妇。万善百行,惟孝为尊。故孝妇先焉。
孝妇者,陈之少寡妇也。甫嫁而夫当戍,将行,属孝妇曰:“我生死未可知,幸有老母,无他兄弟备养。吾不还,汝肯养吾母乎?”妇应曰:“诺。”夫果死不还。妇无子,养姑慈爱愈固。纺绩以为业,终无嫁意。居丧三年,其母将取而嫁之,孝妇曰:“妾闻信者,人之干也。义者,行之节也。妾始嫁时,受严命而事夫。夫行,属妾以母,妾既诺之矣。受人之托,岂可弃哉?弃托不信。背死不义。”母百计劝之,孝妇曰:“所贵乎人,贵其行也。生子而娶之妇,非以托此身乎?姑老矣,夫不幸,不得终为子,而妾又弃之,是负夫之心,而伤妾之行也。行之不修,将何以立于世?”欲自杀,父母惧而从之。养姑二十八年,姑死,终身祭祀。淮阳太守以闻,汉文帝高其义,赐黄金四十斤。复其家,号曰孝妇。
吕氏曰:孝妇夫亡时,年甫十八耳。别时一诺,持以终身。既守妇节,又尽子道。艰苦几经,不二其心,设非孝妇,母也不为沟壑之枯骨乎?
唐夫人者,中书侍郎崔远之祖母也。夫人事姑孝。姑长孙夫人,年高无齿。唐夫人每旦拜于阶下,即升堂乳其姑。长孙夫人,不粒食数年而康宁。一日疾病,长幼咸集,宣言无以报新妇恩,愿新妇有子有孙,皆得如新妇孝敬。则崔氏之门,安得不昌大乎?!
吕氏曰:妇事姑,菽水时供,不失妇道。即以孝称者,日竭甘旨,极意承欢,母不能食,亦付之无可柰何耳。唐夫人事姑乃夺子之乳以乳之,非真心至爱,出于自然,何能思及此哉?是故有孝亲之心,不患无事亲之法。
广汉姜诗,事母至孝。妻庞氏,奉顺尤笃。母好饮江水,去舍六七里,其妻取水,值风,还不及时。母渴,诗怒而遣之。妻寄止邻舍,昼夜纺绩,市珍羞,因邻母以达于姑。久之,姑怪问,邻母具对。姑感惭,还之。恩养愈谨。其子因远汲溺死。妻恐姑哀伤,托以远学不在。姑嗜鲙,又不能独食。夫妇常力作供鲙,呼邻母共之。舍侧忽涌泉,味如江水,每日跃出鲤鱼一双,常供二母之膳。赤眉贼经诗里,弛兵而过曰:“惊大孝必触鬼神,其孝感如此。”
吕氏曰:孝子之事亲也,养口体易,养心志难,顺一时易,顺终身难,事慈亲易,事严亲难。庞氏小过被逐,怨怼不生,而托邻母以致养,力作求鲙,不惟供母,又养邻母以陪懽。孝无以加矣!余非人子耶?余甚愧之,安得起九泉人!复伸姜孝子一日之心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