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赵翼《论诗》曰:“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说明了人世更迭,新陈代谢,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的历史趋势。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别人当然很想了解这位老将军的实际战斗力,结果,胃口还算不错,只是“一饭三遗矢”,就让人有些扫兴了。老是一种生命运行的正常现象,老了就得服老,不服老是不行的。黄忠以为自己食肉千斤,臂开二石之弓,能乘千里之马,偏要上阵,终于以战死沙场了此一生。甘宁是取黄祖,拒曹操、关羽的吴中大将,以为自己宝刀未老,重新披挂上阵,没想到亡于一个蛮子手里。
刘备哪里把小小的陆逊放在眼里?认为自己打了一辈子的仗,哪会栽在这个乳臭未干的的小子手里。谁知恰恰是这个年轻人,使他命丧白帝,再也不能活着回他的西蜀了。
新锐之气,势不可挡,方兴未艾,未可限量,要没有这点清醒的认识,就会碰得头破血流。更何况上了年纪的人,并非人人皆是伏枥老骥,已是日暮途穷,气息奄奄,还要强撑着献个什么丑呢?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曹操去世,标志着他那一代人的结束。
曾经光辉过的岁月,那已是昨天的事了。不管过去如何,应该看到老之将至,日薄西山,退出历史舞台,把位子让给后来人,不要恋栈不去,贻人笑柄;更不要尸位素餐,倒行逆施。最让人摇头的,莫过于这些唱完了戏还不肯卸妆,穿着龙袍,扎着硬靠,在台上台下招摇过市的老人家。
却说章武二年春正月,武威后将军黄忠随先主伐吴,忽闻先主言老将无用,即提刀上马,引亲随五六人,径到彝陵营中。吴班与张南、冯习接入,问曰:“老将军此来,有何事故?”忠曰:“吾自长沙跟天子到今,多负勤劳,今虽七旬有余,尚食肉十斤,臂开二石之弓,能乘千里之马,未足为老。昨日主上言吾等老迈无用,故来此与东吴交锋,看吾斩将,老也不老!”正言间,忽报吴兵前部已到,哨马临营。忠奋然而起,出帐上马。冯习等劝曰:“老将军且休轻进!”忠不听,纵马而去。吴班令冯习引兵助战。
历史在前进,时代在变更,长江后浪推前浪,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潮流。刘备无论从生理年龄、心理年龄,都不是年轻人的对手了。
忠在吴军阵前,勒马横刀,单搦先锋潘璋交战。璋引部将史迹出马。迹欺忠年老,挺枪出战,斗不三合,被忠一刀斩于马下。潘璋大怒,挥关公使的青龙刀,来战黄忠。交马数合,不分胜负。忠奋力恶战。璋料敌不过,拨马便走。忠乘势追杀,全胜而回,路逢关兴、张苞。兴曰:“我等奉圣旨来助老将军,既已立功了,速请回营。”忠不听。次日,潘璋又来搦战。黄忠奋然上马。兴、苞二人要助战,忠不从。吴班要助战,忠亦不从,只自引五千军出迎。战不数合,璋拖刀便走。忠纵马追之,厉声大叫曰:“贼将休走,吾今为关公报仇!”追至三十余里,四面喊声大震,伏兵齐出,右边周泰,左边韩当,前有潘璋,后有凌统,把黄忠困在垓心。忽然狂风大起。忠急退时,山坡上马忠引一军出,一箭射中黄忠肩窝,险些儿落马。吴兵见忠中箭,一齐来攻。忽后面喊声大起,两路军杀来,吴兵溃散,救出黄忠,乃关兴、张苞也。二小将保送黄忠,径到御前营中。
忠年老血衰,箭疮痛裂,病甚沉重。先主御驾自来看视,抚其背曰:“令老将军中伤,是朕之过也!”忠曰:“臣乃一武夫耳,幸遇陛下!臣今年七十有五,寿亦足矣,望陛下善保龙体,以图中原!”言讫,不省人事,是夜殒于御营。后人有诗叹曰:
这就是不会颐养天年,硬要称雄的结果了。好心是无可非议的,但应该相信后来人,把事情交给他们去办,天塌不下来。老实说,缺了谁,这个地球都是照样转的。
老将说黄忠,收川立大功。
重披金锁甲,双挽铁胎弓。
胆气惊河北,威名镇蜀中。
临亡头似雪,犹自显英雄。
先主见黄忠气绝,哀伤不已,敕具棺椁,葬于成都。先主叹曰:“五虎大将,已亡三人,朕尚不能复仇,深可痛哉!”乃引御林军直至猇亭,大会诸将,分军八路,水陆俱进。水路令黄权领兵,先主自率大军,于旱路进发。时章武二年二月中旬也。
韩当、周泰听知先主御驾来征,引兵出迎。两阵对圆,韩当、周泰出马,只见蜀营门旗开处,先主自出,黄罗销金伞盖、左右白旄黄钺,金银旌节,前后围绕。当大叫曰:“陛下今为蜀主,何自轻出?倘有疏虞,悔之何及。”先主遥指骂曰:“汝等吴狗,伤朕手足,誓不与立于天地之间!”当回顾众将曰:“谁敢冲突蜀兵?”部将夏恂挺枪出马。先主背后张苞挺丈八矛,纵马而出,大喝一声,直取夏恂。恂见苞声若巨雷,心中惊惧,恰待要走,周泰弟周平见恂抵敌不住,挥刀纵马而来。关兴见了,跃马提刀来迎。张苞大喝一声,一矛刺中夏恂,倒撞下马。周平大惊,措手不及,被关兴一刀斩了。二小将便取韩当、周泰,韩、周二人慌退入阵。先主视之,叹曰:“虎父无犬子也!”用御鞭一指,蜀兵一齐掩杀过去,吴兵大败。那八路兵势如泉涌,杀得那吴军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韩当、周泰其实是一片好意,万乘之尊,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但刘备却如此气急败坏,破口大骂、实在缺乏风度。
所谓将门虎子之说,是那些不是贵族,但盼望自己是贵族的人,和那些刚当上小贵族的人,最津津乐道的了。
却说甘宁正在船中养病,听知蜀兵大至,火急上马,正遇一彪蛮兵,人皆披发跣足,皆使弓弩长枪,搪牌刀斧;为首乃是番王沙摩柯,生得面如噀血,碧眼突出,使一个铁蒺藜骨朵,腰带两张弓,威风抖擞。甘宁见其势大,不敢交锋,拨马而走,被沙摩柯一箭射中头颅。宁带箭而走,到于富池口,坐于大树之下而死。树上群鸦数百,围绕其尸。吴王闻之,哀痛不已,具礼厚葬,立庙祭祀。后人有诗叹曰:
有句谚语:“挑水的回头,过井(景)了。”吕蒙夺下荆州的风光,也不过是昨天的事情,但历史像走马灯一样,新的人物又要登场了。
吴郡甘兴霸,长江锦幔舟。
酬君重知己,报友化仇雠。
劫寨将轻骑,驱兵饮巨瓯。
神鸦能显圣,香火永千秋。
却说先主乘势追杀,遂得猇亭。吴兵四散逃走。先主收兵,只不见关兴,先主慌令张苞等四面跟寻。原来关兴杀入吴阵,正遇仇人潘璋,骤马追之。璋大惊,奔入山谷内,不知所往。兴寻思只在山里,往来寻觅不见,看看天晚,迷踪失路。幸得星月有光,追至山僻之间,时已二更。到一庄上,下马叩门。一老者出问何人,兴曰:“吾是战将,迷路到此,求一饭充饥。”老人引入。兴见堂内点着明烛,中堂绘画关公神像,兴大哭而拜。老人问曰:“将军何故哭拜?”兴曰:“此吾父也。”老人闻言,即便下拜。兴曰:“何故供养吾父?”老人答曰:“此间皆是尊神地方,在生之日,家家侍奉,何况今日为神乎?老夫只望蜀兵早早报仇。今将军到此,百姓有福矣!”遂置酒食待之,卸鞍喂马。
至此,刘备若还有一丝清醒,仇已报,恨已消,就该班师,回成都开庆功大会。可他,从涿郡起事以来,都在夹缝中求生存,经常被扫地出门,只有挨打的份儿,哪有打人的份儿。这次兴师东征,第一次,千军万马由他亲自指挥,第一次,旗开得胜,系他亲自决策。他找到了统帅的感觉,意识到自己的能量,当然不会丢手,当然要趁热打铁。这就是所有浅薄侥幸之徒赢了一把两把以后,非要在赌桌上输光最后一个筹码的小胜大败定律。
三更已后,忽门外又有一人击户。老人出而问之,乃吴将潘璋,亦来投宿,恰入草堂。关兴见了,按剑大喝曰:“反贼休走!”璋回身便出。忽门外一人面如重枣,丹凤眼,卧蚕眉,飘三缕美髯,绿袍金铠,按剑而入。璋见是关公显圣,大叫一声,神魂惊散,欲待转身,早被关兴手起剑落,斩于地上,取心沥血,就关公神像前祭祀。兴得了父亲的青龙偃月刀,却将潘璋首级擐于马项之下,辞了老人,就骑了潘璋的马,望本营而来。老人自将潘璋之尸拖出烧化。
这是国人最为神往的一个镜头。哪怕报应的并非自己的仇人,但这种称心之感,也如同他最恨的人遭了报应一样。这些极普通的老百姓,也就以这样的手段宣泄,舍此以外,还有什么办法?
且说关兴行无数里,忽听得人言马嘶,一彪军来到,为首一将,乃潘璋部将马忠也。忠见兴杀了主将潘璋,将首级系于马项之下,青龙刀又被兴得了,勃然大怒,纵马来取关兴。兴见马忠是害父仇人,气冲牛斗,举青龙刀望忠便砍。忠部下三百军并力上前,一声喊起,将关兴围在垓心。兴力孤势危,忽见西北上一彪军杀来,乃是张苞。马忠见救兵到来,慌忙引军自退。关兴、张苞一处赶来。赶不数里,前面麋芳、傅士仁引兵来寻马忠,两军相合,混战一处。苞、兴二人兵少,慌忙撤退。回至猇亭,来见先主,献上首级,具言此事。先主惊异,赏犒三军。
却说马忠回见韩当、周泰,收聚败军,各分头守把。军士中伤者不计其数。马忠带傅士仁、麋芳于江渚屯扎。当夜三更,军士皆哭声不止。麋芳暗听之,有一伙军言曰:“我等皆是荆州之兵,被吕蒙诡计送了主公性命。今刘皇叔御驾亲征,东吴早晚休矣。所恨者麋芳、傅士仁也。我等何不杀此二贼,去蜀营投降?功劳不小。”又一伙军言曰:“不要性急,等个空儿,便就下手。”麋芳听毕,大惊,遂与傅士仁商议曰:“军心变动,我二人性命难保。今蜀主所恨者马忠耳,何不杀了他将首级去献蜀主?告称我等不得已而降吴,今知御驾前来,特地诣营请罪。”仁曰:“不可!去必有祸。”芳曰:“蜀主宽仁厚德,目今阿斗太子是我外甥。彼但念我国戚之情,必不肯加害!”
二人计较已定,先备了马,三更时分,入帐刺杀马忠,将首级割了。二人带数十骑,径投猇亭而来。伏路军人先引见张南、冯习,具说其事。次日到御营中,来见先主,献上马忠首级,哭告于前曰:“臣等实无反心,被吕蒙诡计,称是关公已亡,赚开城门,臣等不得已而降。今闻圣驾前来,特杀此贼以雪陛下之恨,伏乞陛下恕臣等之罪。”先主大怒曰:“朕自离成都许多时,你两个如何不来请罪?今日势危,故来巧言,欲全性命。朕若饶你,至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见关公乎?”言讫,令关兴在御营中设关公灵位,先主亲捧马忠首级,诣前祭祀。又令关兴将麋芳、傅士仁剥去衣服,跪于灵前,亲自用刀剐之,以祭关公。忽张苞上帐,哭拜于前曰:“二伯父仇人皆已诛戮,臣父冤仇何日可报!”先主曰:“贤侄勿忧,朕当削平江南,杀尽吴狗,务擒二贼,与汝亲自醢之,以祭汝父。”苞泣谢而退。
世上竟有这等笨伯。叛变岂是小儿捉迷藏游戏,可以随心所欲?是为朝秦暮楚者鉴。
太恶心了。
此时先主威声大振,江南之人尽皆胆裂,日夜号哭。韩当、周泰大惊,急奏吴主,具言麋芳、傅士仁杀了马忠,去归蜀帝,亦被蜀帝杀了。孙权心怯,遂聚文武商议。步骘奏曰:“蜀主所恨者,乃吕蒙、潘璋、马忠、麋芳、傅士仁也。今此数人皆亡,独有范疆、张达二人,见在东吴。何不擒此二人,并张飞首级,遣使送还,交与荆州,送归夫人,上表求和,再会前情,共图灭魏,则蜀兵自退矣!”权从其言,遂具沉香木匣,盛贮飞首,绑缚范疆、张达,囚于槛车之内,令程秉为使,赍国书望猇亭而来。
孙权的现实主义政策,绝不是懦弱的表现。某些时候作一些适当的让步,是有勇气的行为。而一条道走到黑的人,由于缺乏这种能屈能伸,灵活自如的从容弹性,路遂越走越窄,最后只能把自己堵死拉倒。
却说先主欲发兵前进,忽近臣奏曰:“东吴遣使送张车骑之首,并囚范疆、张达二贼至。”先主两手加额曰:“此天之所赐,亦由三弟之灵也!”即令张苞设飞灵位。先主见张飞首级在匣中面不改色,放声大哭。张苞自仗利刀,将范疆、张达万剐凌迟,祭父之灵。祭毕,先主怒气不息,定要灭吴。马良奏曰:“仇人尽戮,其恨可雪矣。吴大夫程秉到此,欲还荆州,送回夫人,永结盟好,共图灭魏,伏候圣旨。”先主怒曰:“朕切齿仇人,乃孙权也!今若与之连和,是负二弟当日之盟矣!今先灭吴,次灭魏!”便欲斩来使,以绝吴情。多官苦告方免。
刘备的偏执狂,害了个人事小,几十万兵马和一个好端端的局面,生是这样付诸东流。如能适可而止,天下大势,未可料也。
程秉抱头鼠窜,回奏吴主曰:“蜀不从讲和,誓欲先灭东吴,然后伐魏。众臣苦谏不听,如之奈何?”权大惊,举止失措。阚泽出班奏曰:“见有擎天之柱,如何不用耶?”权急问何人。泽曰:“昔日东吴大事,全任周郎,后鲁子敬代之。子敬亡后,决于吕子明。今子明虽丧,见有陆伯言在荆州。此人名虽儒生,实有雄才大略,以臣论之,不在周郎之下。前破关公,其谋皆出于伯言。主上若能用之,破蜀必矣。如或有失,臣愿与同罪!”权曰:“非德润之言,孤几误大事!”张昭曰:“陆逊乃一书生耳,非刘备敌手,恐不可用。”顾雍亦曰:“陆逊年幼望轻,恐诸公不服;若不服,则生祸乱,必误大事。”步骘亦曰:“逊才堪治郡耳,若托以大事,非其宜也。”阚泽大呼曰:“若不用陆伯言,则东吴休矣!臣愿以全家保之!”权曰:“孤亦素知陆伯言,乃奇才也。孤意已决,卿等勿言。”于是命召陆逊。
孙权的坚持是正确的,刘备的坚持却是错误的。同是坚持,后果迥异,这大概就叫领导水平了。何谓胆识?识,即是准确的判断,胆,即是果断决策。
逊本名陆议,后改名逊,字伯言,乃吴郡吴人也;汉城门校尉陆纡之孙,九江都尉陆骏之子;身长八尺,面如美玉,官领镇西将军。当下奉召而至。参拜毕,权曰:“今蜀兵临境,孤特命卿总督军马,以破刘备。”逊曰:“江东文武皆大王故旧之臣,臣年幼无才,安能制之?”权曰:“阚德润以全家保卿,孤亦素知卿才。今拜卿为大都督,卿勿推辞。”逊曰:“倘文武不服,何如?”权取所佩剑与之,曰:“如有不听号令者,先斩后奏!”逊曰:“荷蒙重托,敢不拜命!但乞大王于来日会聚众官,然后赐臣。”阚泽曰:“古之命将,必筑台会众,赐白旄黄钺,印绶兵符,然后威行令肃。今大王宜遵此礼,择日筑坛,拜伯言为大都督,假节钺,则众人自无不服矣。”权从之,命人连夜筑坛完备,大会百官,请陆逊登坛,拜为大都督、右护军镇西将军,进封娄侯,赐以宝剑印绶,令掌六郡八十一州兼荆楚诸路军马。吴王嘱之曰:“阃以内,孤主之;阃以外,将军制之。”逊领命下坛,令徐盛、丁奉为护卫,即日出师,一面调诸路军马水陆并进。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是第一步。既信之,则任之,放手让部属大胆行事,这是第二步。承担责任,敢为一切后果负责,这是第三步。这才是有器度、能成事的英主吧。
文书到猇亭,韩当、周泰大惊曰:“主上如何以一书生总兵耶?”比及逊至,众皆不服。逊升帐议事,众人勉强参贺。逊曰:“主上命吾为大将,督军破蜀。军有常法,公等各宜遵守,违者王法无亲,勿致后悔。”众皆默然。周泰曰:“目今安东将军孙桓乃主上之侄,见困于彝陵城中,内无粮草,外无救兵,请都督早施良策,救出孙桓,以安主上之心。”逊曰:“吾素知孙安东深得军心,必能坚守,不必救之。待我破蜀后,彼自出矣。”众皆暗笑而退。韩当谓周泰曰:“命此孺子为将,东吴休矣。公见彼所行乎?”泰曰:“吾聊以言试之,早无一计,安能破蜀也?”
次日,陆逊传下号令,教诸将各处关防,牢守隘口,不许轻敌。众皆笑其懦,不肯坚守。次日,陆逊升帐,唤诸将曰:“吾钦承王命,总督诸军。昨已三令五申,令汝等各处坚守。俱不遵吾令,何也?”韩当曰:“吾自从孙将军平定江南,经数百战;其余诸将,或从讨逆将军,或从当今大王,皆披坚执锐,出生入死之士。今主上命公为大都督,令退蜀兵,宜早定计,调拨军马,分头征进,以图大事。乃只令坚守勿战,岂欲待天自杀贼耶?吾非贪生怕死之人,奈何使吾等堕其锐气?”于是帐下诸将皆应声而言曰:“韩将军之言是也!吾等情愿决一死战!”陆逊听毕,掣剑在手,厉声曰:“仆虽一介书生,今蒙主上托以重任者,以吾有尺寸可取,能忍辱负重故也。汝等只各守隘口,牢把险要,不许妄动,如违令者皆斩!”众皆愤愤而退。
给一个机会让敌人犯错误,这是不战之战。
却说先主自猇亭布列军马,直至川口,接连七百里,前后四十营寨,昼则旌旗蔽日,夜则火光耀天。忽细作报说:“东吴用陆逊为大都督,总制军马。逊令诸将各守险要不出。”先主问曰:“陆逊何如人也?”马良奏曰:“逊虽东吴一书生,然年幼多才,深有谋略。前袭荆州,皆系此人之诡计。”先主大怒曰:“竖子诡谋,损朕二弟,今当擒之。”便传令进兵。马良谏曰:“陆逊之才,不亚周郎,未可轻敌。”先主曰:“朕用兵老矣,岂反不如一黄口孺子耶?”遂亲领前军,攻打诸处关津隘口。
即不知己,复不知彼,这个刘备难道没有打过仗吗?连对方阵营要交手的主帅都一无所知,真是岂有此理了。
刘豫州虽“用兵老矣”,但败到孤身出逃,置妻子儿女于不顾的地步,也够老得不堪的了。老先生事先的这点炫耀,并不能让人钦服。
韩当见先主兵来,差人报知陆逊。逊恐韩当妄动,急飞马自来观看,正见韩当立马于山上,远望蜀兵,漫山遍野而来,军中隐隐有黄罗盖伞。韩当接着陆逊,并马而观。当指曰:“军中必有刘备,吾欲击之。”逊曰:“刘备举兵东下,连胜十余阵,锐气正盛。今只乘高守险,不可轻出,出则不利。但宜奖励将士,广布守御之策,以视其变。今彼驰骋于平原旷野之间,正自得志。我坚守不出,彼求战不得,必移屯于山林树木间,吾当以奇计胜之。”韩当口虽应诺,心中只是不服。
先主使前队搦战,辱骂百端。逊令塞耳休听,不许出迎,亲自遍历诸关隘口,抚慰将士,皆令坚守。先主见吴军不出,心中焦躁。马良曰:“陆逊深有谋略,今陛下远来攻战,目春历夏,彼之不出,欲待我军之变也。愿陛下察也。”先主曰:“彼有何谋,但怯敌耳!向者数败,今安敢再出?”先锋冯习奏曰:“即今天气炎热,军屯于赤火之中,取水深为不便。”先主遂命各营皆移于山林茂盛之地,近溪傍涧,待过夏到秋,并力进兵。冯习遂奉旨,将诸寨皆移于林木阴密之处。马良奏曰:“吾军若动,倘吴兵骤至,如之奈何?”先主曰:“朕令吴班引万余弱兵,近吴寨平地屯驻,朕亲选八千精兵,伏于山谷之中。若陆逊知朕移营,必乘势来击,却令吴班诈败。逊若追来,朕引兵突出,断其归路,小子可擒矣。”文武皆贺曰:“陛下神机妙算,诸臣不及也!”
马良曰:“近闻诸葛丞相在东川,点看各处隘口,恐魏兵入寇。陛下何不将各营移居之地,画成图本,问于丞相?”先主曰:“朕亦颇知兵法,何必又问丞相!”良曰:“古云:‘兼听则明,偏听则蔽。’望陛下察之。”先主曰:“卿可自去各营,画成四至八道图本,亲到东川,去问丞相。如有不便,可急来报知。”马良领命而去。于是先主移兵于林木阴密处避暑。早有细作报知韩当、周泰。二人听得此事,大喜,来见陆逊曰:“目今蜀兵四十余营皆移于山林密处,依溪傍涧,就水歇凉,都督可乘虚击之。”正是:
蜀主有谋能设伏,吴兵好勇定遭擒。
未知陆逊可听其言否,且看下文分解。
这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不懂装懂。更可怕的,是那种一知半解,便顽固地相信自己很懂,而且自以为是的人。此刻的刘备,就是这种可怕的人了。
这一回,真应了“老革命碰上了新问题”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