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重新坐到他一度失去的龙椅上,叫做复辟。皇帝虽然还算是九五之尊,但只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个玩偶。为摆脱这种被人操纵的命运,做一个名副其实的皇帝,所进行的种种活动,如汉献帝给董承写血书,也叫复辟。
不过,衣带诏是皇帝自己搞复辟的一种实在没有办法的办法。
到了如此田地的皇帝,其自由的程度,通常都是和囚犯的境遇相差无几的。其所能依赖凭借的政治基础、军事力量,大半是远水不救近火的。由于生活在荆棘之中,周围除公开身份为御前官员,实际是监督皇帝行动的耳目外,更有秘密身份的暗探、后宫的阉人、奴婢之类,环视左右,窥探一切。所以,这种皇帝,充其量是一个享受最高级待遇的囚犯罢了,在牢笼里搞复辟,成功的可能性是不大的。
法国路易十八所以能成事,居然搞出来一个复辟王朝,并不是他的功劳。虽然他日夜都在梦想,夺回他哥哥路易十六于断头台丢掉的王位。要不是有实力的反拿破仑的联军获胜后,希望法国恢复旧有的君主制,从国外把他找回来,他也不可能梦想成真。所以,这类实力派重温旧梦的复辟,倒往往能奏一时之效。而且,几乎也成规律,一旦旧的王朝君临天下,重建旧秩序的过程必定充满了血腥和恐怖。不过,任何逆历史潮流的复辟,寿命总是长不了。路易十八和继任者——他的弟弟查理十世,也只不过有十六年光景。
还有一等复辟,便是小丑式的把戏了。在皇帝早是明日黄花,复辟势力也已烟消云散之后,那些仍沉醉于昨日王朝之梦的、拖着小辫子的失意政客,身无片甲的没落军头,曾经被御用过的无耻文人和另一些也被御用过的贵妇名媛,怀着对于失去的黄金岁月的眷恋,以及江河日下的恐惧,和对于新生事物的难以遏制的切齿痛恨,一遇机会,便像鲁迅先生讲过的沉渣泛起那样,来一通闹剧。这种笑话,一直到今天,也还是不能绝迹的。
不过,无论怎样的复辟,短命是肯定的,而复辟者的名字被钉在耻辱柱上,也是毫无疑问的。
话说曹操举剑欲杀张辽,玄德攀住臂膊,云长跪于面前。玄德曰:“此等赤心之人,正当留用。”云长曰:“关某素知文远忠义之士,愿以性命保之。”操掷剑笑曰:“我亦知文远忠义,故戏之耳。”乃亲释其缚,解衣衣之,延之上坐。辽感其意,遂降。操拜辽为中郎将,赐爵关内侯,使招安臧霸。霸闻吕布已死,张辽已降,遂亦引本部军投降。操厚赏之。臧霸又招安孙观、吴敦、尹礼来降,独昌豨未肯归顺。操封臧霸为琅玡相,孙观等亦各加官,令守青、徐沿海地面;将吕布妻女载回许都。大犒三军,拔寨班师。路过徐州,百姓焚香遮道,请留刘使君为牧。操曰:“刘使君功大,且待面君封爵,回来未迟。”百姓叩谢。操唤车骑将军车胄权领徐州。操军回许昌,封赏出征人员,留玄德在相府左近宅院歇定。
《三国演义》中唯一有独立人格的女子貂蝉再无影踪了。
若系刘备所安排,刘备也太傻;若系老百姓的自发行动,也害了刘备。
次日献帝设朝,操表奏玄德军功,引玄德见帝。玄德具朝服拜于丹墀。帝宣上殿,问曰:“卿祖何人?”玄德奏曰:“臣乃中山靖王之后,孝景皇帝阁下玄孙刘雄之孙刘弘之子也。”帝教取宗族世谱检看,令宗正卿宣读曰:
孝景皇帝生十四子,第七子乃中山靖王刘胜。胜生陆城亭侯刘贞。贞生沛侯刘昂。昂生漳侯刘禄。禄生沂水侯刘恋。恋生钦阳侯刘英。英生安国侯刘建。建生广陵侯刘哀。哀生胶水侯刘宪。宪生祖邑侯刘舒。舒生祁阳侯刘谊。谊生原泽侯刘必。必生颍川侯刘达。达生丰灵侯刘不疑。不疑生济川侯刘惠。惠生东郡范令刘雄。雄生刘弘。弘不仕。刘备乃刘弘子也。
总算不枉费了几番厮杀,穿上他想穿的干部服了。
帝排世谱,则玄德乃帝之叔也。帝大喜,请入偏殿,叙叔侄之礼。帝暗思:“曹操弄权,国事都不由朕主。今得此英雄之叔,朕有助矣!”遂拜玄德为左将军宜城亭侯,设宴款待毕,玄德谢恩出朝。自此人皆称为“刘皇叔”。
连阿Q先生也说:“老子先前也阔绰过的!”
曹操回府,荀彧等一班谋士入见曰:“天子认刘备为叔,恐无益于明公。”操曰:“彼既认为皇叔,吾以天子之诏令之,彼愈不敢不服矣。况吾留彼在许都,名虽近君,实在吾掌握之内,吾何惧哉!吾所虑者,太尉杨彪系袁术亲戚,倘与二袁为内应,为害不浅,当即除之。”乃密使人诬告彪交通袁术,遂收彪下狱,命满宠按治之。时北海太守孔融在许都,因谏操曰:“杨公四世清德,岂可因袁氏而罪之乎?”操曰:“此朝廷意也。”融曰:“使成王杀召公,周公可得言不知耶?”操不得已,乃免彪官,放归田里。议郎赵彦愤操专横,上疏劾操不奉帝旨,擅受大臣之罪。操大怒,即收赵彦杀之。于是百官无不悚惧。
扣压诏书,迟迟不发之罪,在这里给他算了账。
干卿底事?孔融也是多余,知识分子这张惹祸的嘴啊!杨彪免官,放归田里,还没领教曹操是何等样的人么?
谋士程昱说操曰:“今明公威名日盛,何不乘此时行王霸之事?”操曰:“朝廷股肱尚多,未可轻动。吾当请天子田猎,以观动静。”于是拣选良马、名鹰、骏犬、弓矢俱备,先聚兵城外,操入请天子田猎。帝曰:“田猎恐非正道。”操曰:“古之帝王春搜夏苗,秋狝冬狩,四时出郊,以示武于天下。今四海扰攘之时,正当借田猎以讲武。”帝不敢不从,随即上逍遥马,带宝雕弓、金鈚箭,排銮驾出城。玄德与关、张各弯弓插箭,内穿掩心甲,手持兵器,引数十骑随驾出许昌。曹操骑爪黄飞电马,引十万之众,与天子猎于许田。军士排开围场,周广二百余里。操与天子并马而行,只争一马头,背后都是操之心腹将校。文武百官远远侍从,谁取近前?当日献帝驰马到许田,刘玄德起居道傍。帝曰:“朕今欲看皇叔射猎。”玄德领令上马。忽草中赶起一兔,玄德射之,一箭正中那兔。帝喝采。转过土坡,忽见荆棘丛中赶出一只大鹿,帝连射三箭不中,顾谓操曰:“卿射之。”操就讨天子宝雕弓、金鈚箭,扣满一箭,正中鹿背,倒于草中。群臣将校见了金鈚箭,只道天子射中,都踊跃向帝呼“万岁”。曹操纵马直出,遮于天子之前,以迎受之。众皆失色。玄德背后云长大怒,剔起卧蚕眉,睁开丹凤眼,提刀拍马便出,要斩曹操。玄德见了,慌忙摇手送目。关公见兄如此,便不敢动。玄德欠身向操称贺曰:“丞相神射,世所罕及。”操笑曰:“此天子洪福耳。”乃回马向天子称贺,竟不献还宝雕弓,就自悬带。围场已罢,宴于许田。宴毕,驾回许都,众人各自归歇。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这等窝囊废的皇帝,也确实有气数已尽的征兆了。
关云长哪里了解,汉献帝此时此刻,不过是曹操手下的一个打工仔而已。
云长问玄德曰:“操贼欺君罔上,我欲杀之,为国除害,兄何止我?”玄德曰:“投鼠忌器。操与帝相离只一马头,其心腹之人周围拥侍。吾弟若逞一时之怒,轻有举动,倘事不成,有伤天子,罪反坐我等矣。”云长曰:“今日不杀此贼,后必为祸。”玄德曰:“且宜秘之,不可轻言。”
曹操非不知也,佯作不知耳。否则,不会有煮酒论英雄一番比试。
却说献帝回宫,泣谓伏皇后曰:“朕自即位以来,奸雄并起,先受董卓之殃,后遭傕、汜之乱,常人未受之苦,吾与汝当之。后得曹操,以为社稷之臣,不意专国弄权,擅作威福,朕每见之,背若芒刺。今日在围场上,身迎呼贺,无礼已极,早晚必有异谋。吾夫妇不知死所也。”伏皇后曰:“满朝公卿俱食汉禄,竟无一人能救国难乎?”言未毕,忽一人自外而入曰:“帝后休忧,吾举一人,可除国害。”帝视之,乃伏皇后之父伏完也。帝掩泪问曰:“皇丈亦知操贼之专横乎?”完曰:“许田射鹿之事,谁不见之?但满朝之中,非操宗族,则其门下,若非国戚,谁肯尽忠讨贼?老臣无权,难行此事。车骑将军国舅董承可托也。”帝曰:“董国舅多赴国难,朕躬素知。可宣入内,共议大事。”完曰:“陛下左右皆操贼心腹,倘事泄,为祸不浅。”帝曰:“然则奈何?”完曰:“臣有一计。陛下可制衣一领,取玉带一条,密赐董承,却于带衬内缝一密诏以赐之。令到家见诏,可以昼夜画策,神鬼不觉矣。”帝然之。伏完辞出。
汉献帝刘协还不能算是昏庸之君,兴平元年大旱,《后汉书》载:“是岁谷一斛五十万,豆麦一斛二十万,人相食啖,白骨委积,帝使侍御史侯汶出太仓米豆,为饥人作糜粥,经日而死者无降,帝疑赋恤有虚,乃亲于御坐前量试作糜,方知非实。”一个皇帝能做到这样,也就难能可贵了。但整个汉王朝至此已衰颓腐朽,不可复振,因此他的任何作为,都无济于事。尤其还幻想复辟,组织阴谋集团,逆时代潮流而动,自然不会有好果子吃了。
帝乃自作一密诏,咬破指尖,以血写之,暗令伏皇后缝于玉带紫锦衬内,却自穿锦袍,自系此带,令内史宣董承入。承见帝,礼毕,帝曰:“朕夜来与后说霸河之苦,念国舅大功,故特宣入慰劳。”承顿首谢。帝引承出殿,到太庙,转上功臣内阁。帝焚香礼毕,引承观画像。中间画汉高祖容像,帝曰:“吾高祖皇帝起身何地?如何创业?”承大惊,曰:“陛下戏臣耳!圣祖之事,何为不知?高皇帝起自泗上亭长,提三尺剑,斩蛇起义,纵横四海,三载亡秦,五年灭楚,遂有天下,立万世之基业。”帝曰:“祖宗如此英雄,子孙如此懦弱,岂不可叹!”因指左右二辅之像曰:“此二人非留侯张良、酂侯萧何耶?”承曰:“然也。高祖开基创业,实赖二人之力。”帝回顾左右较远,乃密谓承曰:“卿亦当如此二人立于朕侧。”承曰:“臣无寸功,何以当此?”帝曰:“朕想卿西都救驾之功,未尝少忘,无可为赐。”因指所着袍带曰:“卿当衣朕此袍,系朕此带,常如在朕左右也。”承顿首谢。帝解袍带赐承,密语曰:“卿归可细观之,勿负朕意。”承会意,穿袍系带,辞帝下阁。
手法拙劣,不败才怪!此时还讲什么大道理?如果还要寻求共识的话,托付衣带诏岂不太冒失了吗?
早有人报知曹操曰:“帝与董承登功臣阁说话。”操即入朝来看。董承出阁,才过宫门,恰遇操来,急无躲避处,只得立于路侧施礼。操问曰:“国舅何来?”承曰:“适蒙天子宣召,赐以锦袍玉带。”操问曰:“何故见赐?”承曰:“因念某旧日西都救驾之功,故有此赐。”操曰:“解带我看。”承心知衣带中必有密诏,恐操看破,迟延不解。操叱左右急解下来,看了半晌,笑曰:“果然是条好玉带。再脱下锦袍来借看。”承心中畏惧,不敢不从,遂脱袍献上。操亲自以手提起,对日影中细细详看;看毕,自己穿在身上,系了玉带,回顾左右曰:“长短如何?”左右称美。操谓承曰:“国舅即以此袍带转赐与吾何如?”承告曰:“君恩所赐,不敢转赠。容某别制奉献。”操曰:“国舅受此衣带,莫非其中有谋乎?”承惊曰:“某焉敢?丞相如要,便当留下。”操曰:“公受君赐,吾何相夺?聊为戏耳。”遂脱袍带还承。
国中擅告密者,众矣!
政变和复辟,是中国过去数千年宫廷斗争中的家常便饭,同样也是世界上缺乏民主和文明的极权统治国家里时不时发生的事情。一个国家里面,只要存在着拥有权力但有统治危机的集团,和企图夺取(恢复)权力的、已经羽翼丰满并且跃跃欲试的集团,这两股敌对的政治(军事)集团,进行流血或不流血的对抗,便是不可避免的。汉献帝这次衣带诏行动,是在曹操的统治绝对巩固,而反曹操的各派势力尚未集结的时机,而且又在曹操控制的许都地区,无论在时间和空间的选择上,都是错误的,怎能不失败呢?
承辞操归家。至夜,独坐书院中,将袍仔细反覆看了,并无一物。承思曰:“天子赐我袍带,命我细观,必非无意。今不见甚踪迹,何也?”随又取玉带检看,乃白玉玲珑,碾成小龙穿花,背用紫锦为衬,缝缀端整,亦并无一物。承心疑,放于桌上反覆寻之。良久,倦甚,正欲伏几而寝,忽然灯花落于带上,烧着背衬。承惊拭之,已烧破一处,微露素绢,隐见血迹;急取刀拆开视之,乃天子手书血字密诏也。诏曰:
朕闻人伦之大,父子为先;尊卑之殊,君臣为重。近日操贼弄权,欺压君父,结连党伍,败坏朝纲,敕赏封罚,不由朕主。朕夙夜忧思,恐天下将危。卿乃国之大臣,朕之至戚,当念高帝创业之艰难,纠合忠义两全之烈士,殄灭奸党,复安社稷,祖宗幸甚。破指洒血,书诏付卿,再四慎之,勿负朕意。建安四年春三月诏。
董承览毕,涕泪交流,一夜寝不能寐。晨起,复至书院中,将诏再三观看,无计可施。乃放诏于几上,沉思灭操之计。忖量未定,隐几而卧。
忽侍郎王子服至,门吏知子服与董承交厚,不敢拦阻,竟入书院。见承伏几不醒,袖底压着素绢,微露“朕”字。子服疑之,默取看毕,藏于袖中,呼承曰:“国舅好自在,亏你如何睡得着。”承惊觉,不见诏书,魂不附体,手脚慌乱。子服曰:“汝欲杀曹公,吾当出首。”承泣告曰:“若兄如此,汉室休矣。”子服曰:“吾戏耳!吾祖宗世食汉禄,岂无忠心!愿助兄一臂之力,共诛国贼。”承曰:“兄有此心,国之大幸。”子服曰:“当于密室同立义状,各舍三族,以报汉君。”承大喜,取白绢一幅,先书名画字,子服亦即书名画字。书毕,子服曰:“将军吴子兰与吾至厚,可与同谋。”承曰:“满朝大臣,惟有长水校尉种辑、议郎吴硕是吾心腹,必能与我同事。”正商议间,家僮入报:“种辑、吴硕来探。”承曰:“此天助我也。”教子服暂避于屏后。承接二人入书院,坐定,茶毕,辑曰:“许田射猎之事,君亦怀恨乎?”承曰:“虽怀恨,无可奈何。”硕曰:“吾誓杀此贼,恨无助我者耳。”辑曰:“为国除害,虽死无怨。”王子服从屏后出曰:“汝二人欲杀曹丞相,我当出首,董国舅便是证见。”种辑怒曰:“忠臣不怕死。吾等死作汉鬼,强似你阿附国贼。”承笑曰:“吾等正为此事,欲见二公。王侍郎之言乃戏耳。”便于袖中取出诏来,与二人看。二人读诏,挥泪不止。承遂请书名,子服曰:“二公在此少待,吾去请吴子兰来。”子服去不多时,即同子兰至,与众相见,亦书名毕。承邀于后堂会饮。
如此麻痹,简直岂有此理!
豪言壮语,书生意气,这种“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一碰上真格的,就只有像邓拓先生诗所写的那样,“莫道书生空议论,头颅掷处血斑斑”了。
忽报西凉太守马腾相探。承曰:“只推我病,不能接见。”门吏回报。腾大怒曰:“我夜来在东华门外,亲见他锦袍玉带而出,何故推病耶?吾非无事而来,奈何拒我?”门吏入报,备言腾怒。承起曰:“诸公少待,暂容承出。”随即出厅延接。礼毕,坐定,腾曰:“腾入觐将还,故来相辞,何见拒也?”承曰:“贱躯暴疾,有失迎候,罪甚!”腾曰:“面带春色,未见病容。”承无言可答。腾拂袖便起,嗟叹下阶曰:“皆非救国之人也!”承感其言,挽留之,问曰:“公谓何人非救国之人?”腾曰:“许田射猎之事,吾尚气满胸膛。公乃国之至戚,犹自殢于酒色,而不思讨贼,安得为皇家救难扶灾之人乎?”承恐其诈,佯惊曰:“曹丞相乃国之大臣,朝廷所倚赖,公何出此言?”腾大怒曰:“汝尚以曹贼为好人耶?”承曰:“耳目甚近,请公低声。”腾曰:“贪生怕死之徒,不足以论大事。”说罢,又欲起身。承知腾忠义,乃曰:“公且息怒,某请公看一物。”遂邀腾入书院,取诏示之。腾读毕,毛发倒竖,咬齿嚼唇,满口流血,谓承曰:“公若有举动,吾即统西凉兵为外应。”承谓请与诸公相见,取出义状,教腾书名。腾乃取酒,歃血为盟,曰:“吾等誓死不负所约!”指坐上五人言曰:“若得十人,大事谐矣。”承曰:“忠义之士不可多得,若所与非人,则反相害矣。”腾教取《鸳行鹭序簿》来检看,检到刘氏宗族,乃拍手言曰:“何不共此人商议?”众皆问何人,马腾不慌不忙,说出那人来。正是:
本因国舅承明诏,又见宗潢佐汉朝。
毕竟马腾之言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除马腾外,都是些议政的官吏,毫无实力可言。所以他说了个“若”字,留个活话,也有认为光手无寸铁的这几位未必能行的意思在内。他之所以建议再扩大一点范围,恐怕对耍嘴皮子的能做出多大举动是有些疑虑的。
马腾说,“若得十人,大事谐矣。”十,在中国人的心目中,就是完整,圆满,终极,无以复加,再也超不过了。对于“十”这个数字的过分在意,过度敏感,是纯属中国人的文化心态。十分的满意,十足的成色,十成的收获,十分十美的结果。十,成了中国人心目中,一种临界的极致境地。于是,扩而大之,中药的十全大补,民乐的十面埋伏,国画的十美图,古代人犯了罪的十恶不赦,连旧社会的上海,也一定要叫做十里洋场。这个十字,意味着极限,再无法逾越了。
十年寒窗,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十年辛苦不寻常,非一口咬定这个十不可。我不知道这样的绝对主义,形而上学的僵硬死板,是不是起到阻碍中国人思想的活跃以及开拓发展的不好作用?已经达到了顶点,饱和,终结,完成的状态,人们还需要努力奋斗嘛?还有必要再去争取,再去开拓嘛?
所以,对于中国人特别热爱的这个十,就要一分为二地看了。一定要到十,不达目的,不肯罢休,有其积极意义。但够了十,便不图十一,十二,不想取得更大进步,恐怕就有一点欠缺了。因为生活从来是不会停滞的,道路永远是向前的,人的生命没有结束,也不会有终点站的,所以,十,不能是努力的尽头。
是十就是十,不是十,也不一定非十不可,这才是讲求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